舒窈曾经准备一往无前去追求储君,至他为帝为君时,她仍在步步为营。然而如今,长久所求在此刻即将成真,舒窈才发觉自己心中却并无多少欣喜慰然——这时机他与太后争执初显。今后漫漫岁月,他们母子还不知有多少政治分歧。
此刻,他待她有qíng。然而时光漫长,谁又能保证被打着太后烙印的郭氏会不会在有朝一日成为他的眼中钉,ròu中刺?而出身郭氏的她在那些年少qíng谊被消磨殆尽后,又会不会被他彻底厌弃,遗忘至尘埃。
他与她都尚且年幼,这份青涩懵懂亦是刚刚萌芽。在波诡云谲的朝廷局势里,他们还太过稚嫩,根本无力承担朝局宫廷的未知之变。只能……
“官家,臣女突感不适。”舒窈抿了抿唇,偏头错开赵祯隐含热度的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退后两步,无比谦恭地请辞,“望官家恩准臣女离宫。”
赵祯瞬间错愕,愣怔地站在原处,像是个被始乱终弃了的小媳妇儿一样,控诉不满地看着舒窈。
“你就这么着急出宫?”
好几天时间才被宣召入宫一次,你难道都不想与朕单独多待上片刻?
舒窈低垂下头,乌黑柔亮的额发轻轻垂晃在眉宇。她抚了抚腰间挂饰的环佩,硬下心肠,权作没听出赵祯言语间的期待。
赵祯安静地等待了片刻,见她不声不响,只能无奈地摆摆手,不甚甘愿地叹了口气:“算了。既然你急着回府,我也不拦你。走吧。”
说完他举步在前,率先迈出角廊,转过身,自然无比地将手臂伸向舒窈。
舒窈迟疑了片刻,看着稳稳妥妥停驻在自己眼前的手臂,最终还是抬起胳膊,隔着衣袖将一只手放在了赵祯的掌心。
赵祯修长眉梢弯弯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柔和满足的浅笑——这只娇小的,温软的手掌,从小到大他触碰过不止一次。可是今天,哪怕隔着布料,他仍旧觉得两人掌心相接处,热意如苏,让他满心满眼都像被喂下了金丝党梅,点点酸意中带着丝丝香甜,让人yù罢不能。
他牵她离开废弃宫室,一路穿花拂柳,将她送至在应门宫道。
在皇宫大内之中能得幼主相牵相送者,她郭舒窈怕是大宋开国以来第一人。
“宫外可有府中马车?”步上大道,知她将要离开,赵祯犹自不舍。侧身垂眸望她时,还不忘柔声关切。
舒窈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用空着的一手握紧了环佩璎珞,趁着周边宫人不曾注意,她将玉佩迅速摘下。在抽出被赵祯握着的手掌同时,舒窈借着袍袖的遮掩,将玉佩递送到了赵祯手中。
赵祯眼睛一下睁得大大,乌亮幽深的眸底dàng漾的皆是惊讶与喜悦之光。
“虽比不得你那扇坠贵重,但好歹也算个物什儿。”舒窈咬了咬唇,低下头,拿发旋对着赵祯,声音极其细微。
“阿瑶。”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激动,赵祯开口时,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意,他微微倾了身,语气中希冀满满又小心翼翼地问她,“其实……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对不对?”
舒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望进他的眼睛,柔声细气地回他:“所有你想说的,我都懂。”
赵祯反应过来,心头一阵狂喜:还有什么能比你喜欢的姑娘恰好能明白你的心意,并且还心有灵犀地给予了你回应更让人高兴的事?
舒窈脉脉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退后两步,转身朝着宫门行去。
“阿瑶。”
还未离开几尺,赵祯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他连赶两步走到舒窈身侧,面显绯红,手藏在袖中,望着舒窈羞涩又腼腆地说:“你……有没有什么要嘱咐我的话?”
舒窈驻足停步,唇线抿起,深深地望了一眼局促不安的赵祯,一字一句jiāo代道:“小哥哥,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
话落,她再不看他,断然转身,头也不回向应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八卦说点啥呢?说点寇准大大跟丁谓大大相爱想杀的八卦吧。话说,丁谓掌权时候,贬谪寇准。当时吏部有两个缺,一个是琼州,一个是雷州(分别就是今天广州跟海南,别看人家现在发展好,搁北宋那会儿当真可称得上鸟不拉屎的荒地),在对寇准的任职上,丁谓一个属下就给他谏言:“寇老西特烦人,相爷把他支到最远的那地去吧。去琼州。”丁相捋着胡子,淡定地摇了摇头,说:“咱们不能这么gān啊。寇准他一把年纪,遭贬谪已经是够糟心的了,你要是再让他去琼州,中间鞍马劳顿不说,还得渡海,那就是要了寇老西儿的命啊。不行不行,还是近一点的,放在雷州吧。”于是寇准就被放到雷州去了。事到这儿还没完,没过一年,丁谓也失势了,被贬谪的地方恰好就是当初空缺的琼州。去琼州得路过雷州啊,雷州那是寇准的地盘啊,老对头相见,可不是要分外眼红。寇准的家丁仆役什么的,都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在丁谓来雷州时,狠狠收拾他一顿。结果寇相特有意思,打知道丁谓入了雷州地盘就严令自己家人:“你们这几天谁都不准出门,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谁找了丁谓的麻烦,我非得收拾他”于是在寇相镇压下,寇府里没一个出去挑刺的。丁相就那么平安无事地度过了雷州。
PS:本章问题,阿瑶对小皇帝的jiāo代是单纯jiāo代呢,还是另有深意呢?她打算gān吗?1 跟皇帝保持距离,不打算接受他的心意 2 去抱牢太后的大腿,对小哥哥曲线救国 3另有盘算,提前招呼,准备发大招,算计人心。
☆、步步揣摩步步惊
末夏时节,这几日的汴京城天闷yù雨,酷热难当。
然而与不作美的天公相比对的却是最近天子出人意料的好心qíng。
自王钦若复相,百官们都以为朝廷平静不再,终究会迎来jian佞当道,谄臣遮天。而更有消息灵通的人士在心底暗暗揣测:辅国之位易人,当朝二圣之间必然曾在私下进行一场暗cháo汹涌的斗法。如今,尘埃落定,天子屈居下风,形若傀儡。太后红颜当国,摄政掌权。此后上朝,这些做臣子的岂非随时可能面对天子迁怒?
然而事出意料,王钦若复相后第一个大朝会,官家非难没有借机发难,反而像平素一样谦和温雅,认真专注地听取着大臣的奏报,勤奋虚心地学习着涉国理政。
遭遇困惑时,他都会第一时间转向身后,放低了声音,乖顺恭孝地向太后请教:“母后以为此事妥否?”
他好像一下长进许多,仿佛前一阵子因复相事与太后起分歧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阿映,那日郭家丫头离宫前,与官家说了些什么?”
大朝会散去,刘娥声音清冷地向身侧人发问。
她才从朝元殿离开,光照映人的地砖上衬着她云鬓高髻的身影。繁复宫衣上的披帛绣带随她动作款款迤逦,流动出一袭尊贵。
她对官家关注至极,任何关于皇帝的反常都能够引起她十二万分的警惕与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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