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郭审就当真及其迅速地转过身,带着舒坦笑意将袍角一撩,潇洒无比地迈过了书房门槛,步伐飞快地消失在舒窈的视野中。
舒窈愣了愣,呆呆站了片刻后,低头望着跑到她手边啃咬毛笔的踏雪,怔怔喃喃:“我怎么觉得,九哥他之前絮絮叨叨那么多,其实都是为了他最后一句做准备的?”
兄妹间玩闹肆意,舒窈的这一日度得算是祥和顺遂。
等到第二天,她与夏氏一起进宫。
夏氏心中有事,眼色匆匆,并不曾在意寿安宫多出些什么东西。然而舒窈观察却细致入微,这寿安宫她每月都会来上几趟,一丝一毫的改变都不会逃开她的眼睛。
今日前来,她就发现在太后所居凤座的一侧架起了一扇挂屏,而那屏面之上绣刻的赫然就是她曾经所建议的“松鹤延年”。与这“松鹤延年”图所对应的另一侧同样立着一扇挂屏。这面屏要比舒窈所见其他挂屏大许多,六尺见方的模样,中间支了一副绣图,花样是她从未见过的繁复枝桠状,挂屏边角正中随处可见蝇头小楷的字体,也不知这是从何方传来的新花式。
舒窈在行礼起身后,趁着夏氏与太后说话之际,眯起了眼睛定睛细瞧这“稀世”挂屏,结果却让她大吃一惊。
这哪里是什么新兴的花式?这分明就是朝廷众人里家族脉络的关系图!这绣图上清晰地印着谁家长者官职几品,族中有无子弟参加会试大比?
“这是哀家着人绣的百官脉络。”似乎是察觉舒窈的震惊,正与夏氏说话的刘娥侧目转身,指着挂屏,口吻淡淡地解释了句,“圣朝一贯有荫封之例。哀家想着与其到时荫封,不如就让他们在大比之年好好展露头角。朝廷官宦家中,但有子弟及第者,哀家不需要他们等缺候补,可直接任职。”
不需按例等缺,便可直接任职?
这般大手笔地笼络官僚臣属,古往今来怕是只有她眼前这人能这么做,敢这么做吧?
舒窈抿了抿唇,低垂下眸,按着程式恭顺无比对着刘娥赞道:“太后娘娘英明。”
刘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手抚上屏风,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赞哀家英明,官家却未必这么想。”
舒窈默声无言,心中却已亮如明镜。
这是一次毫不遮掩的走门路行为。对于将要大比的士子们而言,只要你族中有人在朝为官,只要你能在会试之中进士及第,那此后入朝为官,平步青云便都指日可待。
原因无他,为此次大兴门路之举保驾护航者乃是当朝太后。
她制诏掌国,这么做会为自己聚集到多少人望?放眼满朝,文武百官中哪个人会放着到手的利益不要?
可是,这些都是太后所为的。以官家xingqíng,他必然不同意这般做法。
他是天子,所有及第者皆是天子门生。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门生还未入朝,便因这莫须有的出身被划分成两拨?寒了天下士子的心,那他还拿什么纳四海贤才?还用什么收八方英豪?
“太后娘娘多虑了。官家与娘娘自来是母子一心。”舒窈勾了勾唇角,面上露出一丝浅笑。
她言语真诚,却让刘娥微微眯起了凤眼。
刘太后眸色涌动,别有深意地看了看下首的夏氏,又将目光收回到舒窈身上,低笑了两声,若有所指说道:“母子一心吗?官家今早请安之时可还为此与朕争论辩驳呢。”
舒窈怔了怔,藏在袖中的手缓缓绞起,她柔顺着声音,无比恭敬地宽慰太后。
“娘娘,官家他少年登基,听政时日尚短,或许暂且还不能理解太后娘娘的良苦用心。娘娘何不……”
何不怎样的话还没说完,宫殿外的尚礼女官姚映便脚步匆忙赶赴殿内,脸色泛白,声音微颤打断她。
“启禀太后娘娘,崇政殿宫人来报,官家他……适才在听政时突然昏厥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这不是开nüè征兆。请亲们安心。
刘太后办的这些事不是我杜撰的。启用王勤若,拉拢官僚集团,用绣图做出脉络网当备忘都是她实在在做过的。
小皇帝这是肿么了?
1,装病呢。2 真病倒了。3被刘太后气的
☆、崇政殿里见真xing
姚映话落如投石,“嗙”得一下砸在寿安宫静谧的正殿中,让与舒窈聊天的刘太后倏然起立,自玉阶凤座上连赶两步匆匆走下。
“你说什么?”太后的声音清冷无比,狭长上挑的凤眸中闪烁的光芒如出鞘利刃,密不透风地环绕在姚映身上。
大殿顷刻间笼罩下一层让人压抑的窒息感。舒窈偏转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向姚映。
这位姚姑姑定然是不知她与赵祯之间发生了什么。那句言说赵祯昏厥的汇报对舒窈而言就像是平地刮起飓风,让她脑海心湖都刹那汹涌,拍涛起làng层层不绝。
“官家在崇政殿昏厥,太医院诸太医正前赴会诊。”
姚映回答方毕,刘太后就收敛神qíng,往殿门径直而出。她步履疾快又稳而不乱,路过舒窈母女时淡淡地望了一眼,示意她们跟上。
夏氏愣怔了下,尚未醒悟其中深意,舒窈便轻拉着她的衣袖,乖觉恭顺地跟在了太后身侧。
她落后太后一步。从寿安宫出来,至崇政殿,曲廊回环,道径通幽。往日她总是觉得汴京宫室jīng巧有余,壮阔不足。可今日她却骤然感到脚下之路无端漫长,这所她来过无数次的大内皇宫好像一下子变得气派许多,穿过花廊还有玉阶,步下玉阶还有琼台,繁繁复复,亭轩楼阁,让她走得心焦意乱,恍惚难安。
耳畔姚映姑姑那句关于他在崇政殿忽然昏厥的言语还在不断地回响萦绕,她去往他所在的脚程却一下子变得漫漫遥远。
此时此刻,她只嫌凤撵悠稳不够疾快,只恼宫人碎步不够迅速。她不知他如今到底是何种qíng形,靠着虚无缥缈的无端臆测,舒窈觉得自己心中如擂,七上八下。
他们来到时,崇政殿的门外恭立着一身朝服的王钦若和几个馆阁衣冠的龙图阁学士。
王钦若在先帝时期曾负责编撰《册府元guī》。煌煌一部大作,集古今政史之大成。他身为主编,对历朝历代治国理政得失自然别有见地。此前带龙图阁学士面见赵祯,一则为在奏报朝政时旁征博引,二则为龙图阁增设藏书做谏言。
只是面圣众人万万不曾想到,启奏谏言说至一半,官家尚未出口表态,便“咕咚”一声栽倒在了御案后。
突发的变故让阖殿上下宫人失措,内侍惶恐。反倒是经历过大风大làng的王钦若最为稳妥。这位老者顾不上殿前失仪之嫌,几个跨步上前,一边扶起跟自己孙儿年纪相仿的天子,一边转身冲着阎文应急火火大吼:“你还愣着gān嘛?还不赶紧宣太医,赶紧向太后娘娘禀报!”
阎文应但被提醒,反应飞快。安排人手宣召太医,安置赵祯,禀报太后,所有事qíng一气呵成。待闹哄哄一番手忙脚乱后,太后带着侍从宫女赶来,太医的诊断结果已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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