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索着,生孩子这件事应该还比较遥远,就暂且不管。就目前来说,这两人既然答应了管饱,我和小九也不用天天上街摸贝币了,还能少打好几顿架。倒也是个好事,那我答应的也不亏。
不过就算不亏,我答应的也着实轻易。
好像那默禹一把贝币摆出来,我一恐慌把头偏了偏,恰巧看到边上的姒少康正微笑看我,那笑容和他的琴音一般,直直涌进人的心底,充满了蛊惑的力量,我一个愣神,莫名其妙便答应了。
怎会这样?
呐、不管了。答应都答应了,纠结这些弯弯绕绕作甚。
只是……此事很明显是我在出工出力,小九什么事都不用gān,坐等吃喝就好,怎么能让小九捞这么个大便宜!于是愤愤然要求道:“我要吃的比小九好!”
眼前的两人仿佛猛然发现了什么一样地看着我,那目光太炽烈,就像一直乌云密布的天上,突有一缕阳光倾泻而下,正落进眼里。我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很忐忑地与他俩对望,没想到这样一来,他们眼中的光芒更盛,默禹还扬了扬嘴角,最后由姒少康拍板定钉道:“好。”
后来我再长大了一些,想起这天的事,依然觉得我甚有大将风范。
姒少康是何许人也?大禹之后,夏朝仅存的血脉。
太康失国后,姒家被后羿和寒浞赶尽杀绝,唯有相王妃,也就是太康的侄媳,逃至娘家有仍氏部落,诞下了遗腹子姒少康。
他一人肩上,背负了中兴整个王朝的使命。
夏室遗臣以近乎崇拜神灵的虔诚追随于他,寒王倾尽所能也要取他项上人头。
而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街头小混混。什么雌雄双煞,什么传奇人物,我引以为傲的一切于他而言,全都不值一提。
他居然对我说,在下姒少康。他居然请我追随于他。
如此能让天下易主、翻云覆雨的大事,在我的心中,竟还不如一碗ròu粥来的震撼。
我果然自小便极有风骨,处事手腕极为qiáng悍。
失策之处倒也不是没有,后来我意识到,他要我帮得那个忙是个长久的帮法,的确是影响到我生孩子的。
不过这是后话,因为距我长大,还很遥远。
☆、赐名
姒少康答应了我会比小九吃的好以后,我心qíng大好,人都变得慷慨了起来,觉得相识多年,还是为小九谋点福利好了,于是又加了一句:“小九不喜欢被人管着,你们不要太qiáng迫他。”
他点点头,然后问:“他是小九,那你呢?”
“我是艾儿。”
“艾儿……”他呢喃,睫毛好看地轻颤,“太软绵了。以后你在我手下做事,我赐新名与你。”
我不得不重新跳回那套奇异理论,不解:“我不是要去寒浞的军营么?为什么在你手下?”
默禹显然对我这样肆无忌惮cha话有些异动,姒少康却和颜悦色地解释道:“你还太小,去不了军营。这几年你要在我这里学一些东西。”
我恍然大悟,原来我去军营和小九上天是一个道理,都是太小就去不得的。
然后又想,以后还是不要随便cha话了,娘亲说过,做人手下,就是被人压迫,如果毫无被压迫的觉悟,就极有可能就此亡故。明哲保身,我乖乖闭了嘴等姒少康继续说。
“你这丫头,眼神亮的如同午时阳光,眸子又像子时天色。”他望过来的眼分明也是浓浓夜色,一两颗星子划过夜空,在须臾间摄人魂魄,他笑道,“从今以后,你在我这里,名为子午艾。”
我沉默不语。
娘亲、小九。对我最好的人都叫我艾儿,可他不愿,他不是我的亲朋好友,他是我的主上。如今他用这般命令式的口吻为我改名,就是在告诉我,从今以后,他为主,我为仆。
我是他的人,连名字都是他起得。
我自己,什么都没有。
我欠他的是在街上偷了他手下的三枚贝币,这个数目,能换数块良田,几十篮黍饼,能让一大家子人jiāo出自己的猪狗牲畜还要磕头谢恩。更不用说,买我和小九两条贱命。
他就算只是个庖正,在纶城致我于死地也是翻手之间,更何况他还是夏后的传人,这人世间至高之位,只有他才能最名正言顺的坐上去。如今他没有追究午时之事,还保我和小九食宿无忧,是大恩。
小小蝼蚁还不起的大恩。
我在我知道的为数不多的礼节里挑选了一个最虔诚的,起身顿首道:“子午艾拜见大人。”
这一夜,他十九,我九岁。大夏已被寒浞亡国整整二十载。
夜已深,姒少康与默禹并未久留。他们离开不久,一个浑身散发着贤良淑德的女子领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小丫头进了门。
贤良自我介绍说是庖正大人的妾室,奉庖正大人之命为我清洗更衣。在我的刨根问底下,贤良又补充说她名叫姚松染,我可以唤她染娘。那个小姑娘没什么正经名字,叫她华儿就好。
姒少康少时本在有仍氏部落任牧正,后被寒浞之子寒浇追杀,逃至虞庄时得国主姚虞思赏识,不仅封为牧正,赠他纶城,还将两个女儿嫁给了他,人称二姚。
原来她就是二姚中的一位,玉洁松贞,纤尘不染,果然不愧为有虞氏国主的女儿。
华儿朝我眨眼睛,贤良在一旁款款笑着,说什么我年纪小小的,就能得到庖正大人的赏识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真是让人羡慕的不得了。她的话太有感染力,我都禁不住羡慕自己。
但贤良从露面起就称我为子午姑娘,听得我不甚舒慡却又不知何处不妥。
贤良话毕,开始用实际行动表达她的贤良,在我困意翻涌间,手脚麻利地完成了庖正大人的命令,我被允许回到chuáng上,等待jī鸣鸟叫,正式开始一个手下的生活。
结果第二天我不是被jī鸣鸟叫愉快地唤醒的,是被一双手和一副尖嗓子硬生生弄醒的。醒来以后我十分气愤,主要是梦境太美好,与现实中吵醒我的那位欠扁人士相距甚远,气得我一见到小九就直接赏了他一脚。
闭眼躺倒,假设小九不存在,我深吸几口气,依依不舍地与身下那温软触感告别,才死不qíng愿睁开眼。
一睁眼就看见一张可怜兮兮又大放光彩的脸。
小九和每次惹我生气后一样,讨好地看着我,笑嘻嘻道:“我以后要和你一起学打架!”
我愣了:“学打架?”姒少康昨日是说,要我在这几年学点东西,难道就是学打架?
那倒是很实用啊。
小九眉飞色舞:“就是那个被你捞了三个贝币的家伙啊,他说要教你练武,我问他什么叫练武,他说就是学打架。”
我回忆了一下昨天对付默禹的全过程,欣然点头道:“他很不错。”
小九也愤然点头,开始诉说他昨日的悲催经历。他看到我留下的痕迹,一路摸过来,从虞庄混到纶城,发现那痕迹竟断在座砖瓦屋前,石砌方砖的房子,在几排零星茅糙房中鹤立jī群、闪闪发亮。门前还挂了牌匾,刻了仨大字“庖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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