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还有没有别的qíng报,话赶话说得不客气,实则已经不再如刚才争口舌之快时那般随意,我知道,出自小九之口的都不会是虚话空话。
听我讲到正事,小九亦严肃下来,眉宇间透着淡淡的自信。
他说:“我的人在青虎那儿发现了百梓。”
一句话石破天惊,我和小九肃穆对望,都加qiáng了警惕。
此百梓自然不是斟寻那个冒牌货,乃是真正的弋王前使。斟寻事后,我和小九花了大力气,弄到了百梓画像,所以小九的手下能将百梓认出来不稀奇,稀奇的是能在淳昶手下大将青虎的地盘发现百梓。
寒浇的七万将士,四万水军由木康统领,其余三万虽由寒浇直接管辖,但他事务繁忙,平日里多jiāo与全军都督淳昶去打理。淳昶将这三万兵卒一分为二,分配给了手下两位大将,其一就有青虎。
幂琰曾收到木康传信,说淳昶的手下大将青虎似与夏朝余孽勾结,这罪名可着实冤枉青虎了。青虎勾结可不是姒少康,而是他们寒家自家人,他寒浇的亲弟弟。而且也不是青虎一个人勾结啊,他可是和淳昶的女儿婍雪志同道合,一起勾结的寒戏。再说,心腹并女儿都投奔了,又怎么能少了淳昶的份呢?
小九出身乡野,是只旱鸭子,寒浇自然是把他安排给了淳昶。虽然淳昶未把他划入青虎旗下,他却也在不长的时日里就瞧出青虎不忠的端倪。连小九都能轻易看出,自然瞒不过与青虎相处多年、城府深沉的淳昶,若淳昶对寒浇毫无异心,就不可能放任青虎不管,所以就算小九没能在淳昶身上寻到不妥,亦能确认他必定与寒戏关系不简单。
淳昶此举,并不是非要反了寒浇,更有可能的是,他不确定浇戏相争谁会是最后赢家,便自以为脚踏两只船就能万无一失。可叹寒氏兄弟均不是可欺之辈,不论最后是谁接位,淳昶今日的不忠都将成为新王的芥蒂,只要他再无可用之处,便到了他末日之期。
再说他手下另一位大将,此人名唤朱鹤,是小九的顶头上司。朱鹤的祖父是夏室旧人,但不是死忠,他的父辈投奔寒浞后,寒浞赐死了他祖父,可并未牵连他与他父辈。朱鹤为人温厚,不喜杀戮,所以虽有不输于青虎的才gān,却不如青虎那般得淳昶器重。小九认为此人值得招降,一直在努力进近。小九为人大咧咧的,此事却做得极为谨慎,他怕被寒浇所查,特地将一些从纶城方向来的流民引向青虎,又在水军中传播谣言,说青虎与夏朝余孽勾结,青虎本就与寒戏不清不楚的,这么一来,果然引起了寒浇和木康的注意。青虎背锅,真正被小九盯上的朱鹤也就躲过了众人法眼。
我们是打算让青虎背锅,是想让青虎招摇过市让寒浇移不开眼,可我们没想到青虎竟然如此配合,如此卖力,他的百梓的行事也太嚣张了些!小九虽然能力不凡,可寒浇更在他之上,如果连连小九这个扎根过邑不过短短四年的人都能探到百梓,身为过邑掌控者的寒浇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怪就怪在,寒浇如对待婍雪一般对待青虎,让他们叛变的小心思肆意滋长,完全不闻不问,一点都不似寒浇的作风。
还有幂琰,她在颜夕死后求助于我,认定了凶手是寒戏的人,认定了下一个死的是自己,她分明是知道婍雪与寒戏勾结的。
到底是什么,让寒浇能容忍手下gān将的不忠?又是什么,让明知真相的幂琰替与她相争的婍雪遮掩实qíng?要知道,淳昶婍雪勾结寒戏,光是这一条就足以搬倒多年对手,让她和她哥哥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幂琰为什么闭口不言呢?
这些问题自为颜夕祈福那夜起就存在心间,被小九一句话勾起,可我将所有人所有事又细细思量过,仍然寻不到依据。
我并未泄气,用手指扣着桌沿,细细分析道:“寒家父子三人,是寒浇最先发现姒少康匿于纶城,斟寻这一计,多半也是他主导的。结果不但此计未成,还赔了个颜夕。传位一事,寒浇原本比寒戏有希望的多,结果现在却被寒戏生生夺了势头,不怪寒戏嚣张了起来。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寒浇会放任他们判主?就算淳昶手握实权,亦无法与寒浇抗衡,寒浇没理由怕了他们啊。”
小九锁了半晌眉头,叹气道:“连你都想不通,恐怕这世上,没什么人能想通啦。没关系,现在时局平稳,你大可慢慢思索,哥哥相信你定能有茅塞顿开的一日!”
我知道他也是无奈,并不在意,正打算针对他那张口闭口管自己叫哥哥的臭脾气损两句,兀地怔住,眼前的桌椅庭院仿佛在一瞬间凝固变色,一扇扇大门dòng开,凛冽寒气扑打在脸上。我喃喃重复着他的话,“连我都想不通,恐怕这世上,没什么人能想通……连我都想不通……”
我豁然抬头,看向小九目含异色。
“你想到什么了?”小九大气也不敢出,目光灼灼,按在桌上的手青筋bào突。
“我在想,我明明是姒少康的人,却曲意逢迎,装作与寒浇qíng谊深重的样子,而寒浇违背本心容忍放纵,如果他也是故意的呢?他故意假装没看到,他故意放任青虎和婍雪与寒戏勾结……甚至,青虎和婍雪也是故意与寒戏勾结的呢?”
“你的意思是……婍雪和青虎其实和我们一样,是寒浇派给寒戏的间谍?”
“不。”我很肯定地摇头:“其一,婍雪曾拿‘与寒戏勾结’的罪名污蔑幂琰,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是授了寒浇之意去接近寒戏,她私下与寒浇明说幂琰判主即可,没必要专门挑个祈福夜去指证幂琰。她构陷幂琰,与我们构陷青虎理由相仿,她想提升地位,同时洗清罪名,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自己做过的事全推到与她地位相当的幂琰头上。”
小九若有所悟,我眼中喜色上涌,更为笃定道:“其二,在斟寻时婍雪曾被封院搜查,侍卫从她院中搜出了弋王令牌,试问,寒浇会不小心到自己给自己安排的眼线捅娄子么?不可能,婍雪事前一定是背着寒浇与寒戏勾结的。只是寒浇发现后并未声张,反而将计就计,他潜走王宫总管徐大人,让幂琰保守秘密,进院与婍雪长谈,你说,他是打算做什么呢?”
小九目光大开,单手握拳,有一丝不可思议,“难道是……他打算用婍雪对付寒戏?”
“对!你刚才说婍雪和我们一样,是寒浇派给寒戏的间谍,这句话不对,但不是完全不对。婍雪不是寒浇派去的,却亦是寒浇安在寒戏阵营的间谍。她被寒浇看破,寒浇不罚她,反而命她继续与寒戏保持联系,为他探听寒戏的行踪和布局,方便他除掉寒戏。这样一来,所有疑虑都可以解释。至于那个青虎,应是与婍雪别无二致,只不过手段不同罢了。”
发现属下有异心,并不震怒,反而冷静地分析局势人心,判断出淳昶他们想周旋在二主之间的心思,随后将计就计,将人重新挪为己用。寒浇的厉害,果然不能小觑。
小九认真地斟酌片刻,透出笑意,“是,所有疑虑都可以解释。”顿了顿,复道,“哥哥我刚才便说,你定能茅塞顿开,你看这不就开了。怎么样,哥哥我厉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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