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终于将身体养好,已有菡萏亭亭立于池面,花苞是新粉与青绿调和的颜色,娇艳动人。我以赏花之名约来幂琰,她的丧子之痛过去了一年多,可她整个人都被yīn霾笼罩,其气色连我这个大病初愈的都比不过。
我感觉自己有点不人道,人家这样消沉我却还要来折腾她,委实不算善类,但想了想又觉得,我给她寻些事去做做,指不定她还能重拾生命的曙光,这样一想又发现自己还蛮宅心仁厚的。
于是我伸手唤来一早便候在不远处的琴玉娘,琴玉娘的脖子上挂了根发绳,由红线、青丝和杉木珠编织相串制成,在见惯了宫中名贵饰品的幂琰眼中,朴素到简直能算作寒酸,恐怕也就只有婢女才会佩戴此类饰品,但宫中伺候贵夫人的婢女均是心灵手巧的少女,琴玉娘的年纪很明显太大了些。是以幂琰投给了我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指了指琴玉娘,道:“她是琴玉的娘亲。”
幂琰下意识地啊了声,再对上琴玉娘的目光比之刚才正式了许多,亦复杂了许多。
跟在幂琰身后的温荨也很明显的有些臆动,琴玉伺候幂琰多年,死前又闹得如此轰轰烈烈,想要将她完全忘怀,怕是不行。
我对琴玉娘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口了。琴玉的爹爹早逝,有很长一段时间家里都靠着那个在宫里做活的女儿维持生计,是以琴玉娘对女儿的枉死介怀颇深,讲着讲着就落下泪来。
幂琰起初只是随意听着,慢慢的将眼越睁越大,眼里的狰狞与不可置信喷薄yù出。等琴玉娘话毕,她不顾礼节,一步跨到琴玉娘跟前,激动道:“我不相信!琴玉和牧和勾结是夫主亲口判定的,这怎么可能!”
我伸手按住她的肩头,等她稍微平静了些,才缓缓道:“如果当初指使琴玉害我的人是你,你觉得凭你木康妹妹的身份,夫主有没有可能保你?”她有所迟疑,我拍拍她的肩,“那时候婍雪还有用,而我和肚里的皇嗣均都有惊无险,夫主就算知道实qíng,出于无奈保下婍雪,也是对的。你若还不信,我有证据。”
我用手指向琴玉娘的耳垂:“你看她的耳环,现在你可能毫无印象,但如果我把它翻个面”我说着就将耳环取下,“jīng巧的雕工,独一无二的绿色雪花,这样,你有印象么?”
因为是寒浇送的,还只送了她一人,婍雪一度极喜欢这对青铜耳环,时常隐晦地向我们炫耀一番,幂琰肯定也在炫耀名单之内。
不过女人喜新厌旧,那耳环被琴玉偷去后,她也没见得多伤心,琴玉堂而皇之戴在耳朵上,她也没认出来。
时日已久,幂琰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过好在灵感的火花最终还是砸中了她,她发出招牌式尖叫,表示她想起来了。
其实那可能不是她的尖叫,只是某种声调略略高了点的感叹,我已经麻木了,可怜琴玉娘初来乍到,差点没摔个趔趄。
幂琰的杀伤力又回来了啊。
我满意道:“当时琴玉的家人都在婍雪手中,她不得已而为之,但她其实在心底并不愿意害人,所以她偷拿了婍雪的耳环,本想在你去狱中斥责她时jiāo给你,让你在她死后帮她澄清冤屈。可惜你自始至终都没去见她最后一面,她只好把耳环给了我。”幂琰艰难地盯着那耳环,我gān脆递到她手中,又挥退了琴玉娘,才深深吸了口气,续道,“此事过去已久,而且琴玉的确有错,幂琰夫人也别太介怀了。”
她五指慢慢合拢,将耳环握得紧紧的,抬头看我:“你今天专程来告诉我这件事,是为了什么?”
“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斩钉截铁,她淡如白云的眸子正在汇聚一场瓢泼大雨,时刻准备着电闪雷鸣,我牢牢锁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五年前,迫使琴玉行刺于我,事后推脱给你和颜夕,此为其一;斟寻时,诬陷你杀害颜夕、勾结弋王,此为其二;去年早chūn,与弦茶联手,改换我所送贺礼,害你小产、害我入狱,此为其三。幂琰夫人,婍雪为人歹毒,常怀害人之心,可我女艾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良心的事,这就是我今天要和夫人说的话。”
“你没有害我么……”她垂下头,无力地笑了笑,“这句话当初你也说过,比起婍雪,我当然更信你,可那个时候,弦茶说了些什么,你手下那个丫头又说了些什么,你让我怎么信你?”
琪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追悔莫及:“都是奴婢的错,当时婍雪夫人说……只要奴婢出口帮她指证艾夫人送的是点心,待事成后就、就让奴婢取代燕燕,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害了艾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是人,奴婢是láng心狗肺……”
她额头上伤痕犹在,凄凄惨惨的很勾人怜惜。我把最好的伤药都匀给了她,可她伤得太重,只怕这辈子都要顶条疤过活了。我暗自叹气,怕她为了效果bī真再磕一轮,赶忙装作不耐烦地把她赶走了,又赶忙收起脸上的不耐,做出真挚状面对幂琰,道:“弦茶已死,我也只能让那贱婢来胡说八道几句了,不过幂琰夫人,你可想想,夫主公正严明,他为何一回过邑就将我释放,又为何要将弦茶、婍雪还有琪儿都关入牢狱?其用意可想而知吧。”
好吧,我刚为寒浇树立下为了江山可以包藏祸心的不良形象,马上又开始chuī捧他公正严明,幂琰接受起来可能还真有些为难。
但是我低估了在幂琰心中屹立已久的、寒浇那一向非常伟大的形象,让她接受公正严明的他要比包藏祸心的他容易得多,幂琰立时就被我蛊惑,负荷道:“我还在不解夫主所为是何意,你如此一讲,是这么个道理。只是……”她疑惑,“婍雪是蛇蝎心肠,可弦茶夫人一向德高望重,她又何必来害你?”
我在脑海里抽了自己一巴掌,怎么忘了这茬?
此事是绝不可说实话的,不说寒浞和寒浇断不会让纯狐在死后背负骂名,单是纯狐那匪夷所思的杀人理由,万一幂琰没听明白,开始胡思乱想,我就很危险。
电光火石间,我决议抹黑弦茶,反正她死都死了,有机会的话我去她坟前磕个头,全当赔罪吧。
我极为悲凉地叹了口气,艰难道:“幂琰可还记得,出事前我的诺儿是jiāo由弦茶照看的。”幂琰当然记得,我根本就是把诺儿从她手里生生挖给弦茶的,我不忍触碰她此刻的古怪心qíng,赶紧继续道,“所以如果我死了,诺儿就是她的儿子,要是顺便再让你失去腹中孩儿,诺儿的地位就会一直稳固,她也可以母凭子贵。”
话毕,我还痛心地摇了摇头,感叹人心之凉薄,不是我等可预想的。
幂琰显然被我的悲意触动,连带着那一塘大好的菡萏也化为了伤chūn悲秋,我和她惺惺相惜了一阵,开始把话题带向积极的复仇事宜。
“还好恶人有恶报,弦茶畏罪自尽,婍雪入了地牢,她爹淳昶叛逃路上被夫主截杀,该是都死gān净了吧?”
她想了一下,眸中厉芒顿现:“没有!淳昶那老贼逃时带不了太多人,尚有几千余孽因不算亲信被他留在了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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