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煊逸已经杀红了眼,他觉得好疲惫,成为皇帝的这段路,是他用友人、亲人的鲜血铺出来的,他太累了,太苦了,身边连个可以倾诉的人也没有。
“乘胜追击!”赵煊逸大喝一声,似乎没有听到旁人的话一般,看着士气瞬间高涨,驾马往前杀去!
等赵恪急急通知林竹隐的十万大军也发动攻击时,赵煊逸已经带兵厮杀了一夜。
一刀刀砍下去,溅在身上的血浆让他整个人变得麻木,他似乎又看到了在大火中痛苦哀求的瑶儿,看到了为了自己而死蒋繁、母妃和其他所有亲近的人。他的身体仿佛不觉得疲惫,不觉得累,不断抬手砍下一个个的脑袋,他这样疯狂嗜杀的样子,将那些藩王也给吓住了,谁也没曾想,曾经那个虽然面冷但却贤德的八皇子,竟变成了这样一个杀人狂魔。
赵恪领兵开始伏击,似乎打算跟着赵煊逸一起,一鼓作气,打得这些藩王不敢再动弹。
杨老将军也郑雲半夜听到战鼓时,二话没说,也跟着一道出来加入了战斗。
楚姒一夜未眠,站在门口,仿佛能看到前方的战火。
“要结束了。”林清愚今日看到赵煊逸过来时便知道。
楚姒觉得鼻子有些酸,前方的哀嚎声一阵阵传来,让她觉得心更酸:“若无战事,才是天下太平。”
林清愚抬手见她拥入怀中,轻轻蹭着她的小脑袋:“一切都会好的。”
楚姒听着他胸膛传来的一声声有力的心跳,抬手揽住他的腰,似祈愿般重复着他的话:“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只要yù望消,恩怨尽,天下太平。
利箭不知从何方而来,终于还是穿透了赵煊逸坚硬的铠甲,直入他的身体。
他咬着牙,可是手臂好似已经麻了,抬起头,却原来他们已经将藩王们bī退出了襄阳城,他已经到了襄阳城的楼下。
城楼上,是他的兵,搭着弓箭,对着准备撤离的藩王军。
为首的藩王骑在高大的战马上,两鬓早已灰白,目光锐利狠毒如糙原上最凶狠的秃鹫。
“我们撤退吧!”有人过来劝道。
他看着前方战马上目光冷寒的赵煊逸,哈哈大笑出声:“他一个从未真正伤过战场的小儿,今日岂能打败我?”
“可是……”
“来人!”他不管旁人怎么劝说,他就是不相信赵煊逸如今真的不怕死,真的敢就这么不要命的往前杀。
赵煊逸似乎听到了声音,抬眼朝他看过去,冷硬的嘴角终于牵起,举起自己饮尽鲜血的刀,寒声大喝:“给我杀!”
战鼓再次起,两方兵马再度jiāo战,郑雲带着赵恪从蒙古又借来的十万兵马杀来,加之林竹隐带领的十万兵马攻其不备,两面夹击,让原本一起合作的藩王们都开始带着各自的人马四散而逃,溃不成军。
没人知道这场仗打了多久,只知道从夜晚开始,到现在天色将黑。
赵煊逸觉得自己疲惫极了,他的战马跑不动了,他也抬不起手里的刀了。
看着冲在最前面的杨老将军,赵煊逸张张嘴,不及说话,身后一道破空之声,又一支箭直直she入他的肩膀,让他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他看得到周围围过来的士兵,看得到依旧还在拼杀的杨老将军,这样躺下来以后,也同样看得到远处城楼上,他熟悉的身影。
他的耳朵似乎屏蔽了所有的声音,他看到满是乌云的天空上飘落的雪花,好似成了慢动作,慢慢落下,他的瑶儿也扎着小辫子在甜甜冲他笑,还扯着他的衣裳,耍赖撒娇的要他陪着她玩。
她以前总是这样大胆的,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害怕自己,连跟自己说句话,都要带着哀求了呢?
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在将瑶儿带上祭天台,将她绑在火刑柱上时,她挥舞着小手,软糯的声音里尽是祈求与害怕。那个时候,她一定很想她的父亲保护她吧。
赵煊逸眼前的画面好似越来越模糊了,眼前闪过的人影很多,父皇、母妃、清愚、姒儿,还有为了自己赔了一生的繁儿……
最后,就让他再看一眼被他弄得满目疮痍的江山吧。
以前他觉得死很可怕,但是现在,他仍旧心有不甘,但更多的却是解脱。
他终于不用再背负这万千臣民,不用再背负累及自己一世的名声。
雪突然变大,覆盖在了战场上,覆盖在了那些狰狞的尸体上,银装素裹,似乎要掩饰去这位帝王所有的不堪和错误,也似乎要掩埋尽这世间所有的污浊。
赵恪缓缓走过来时,赵煊逸直直睁着眼睛,面色木然。看不出他是后悔,还是庆幸。他平静的好似从不曾经历过这些一般。
“王爷……”旁边有人轻唤,赵恪回头看了眼站在城楼处的人,那人是自己的副将。他看见他动手了,虽不是他指使的,但他并没有阻止。
他在赵煊逸身旁蹲下,抬手合上他不肯闭上的眼睛:“皇上……驾崩了。”
十二月的大雪,比往年似乎还要更大些,似乎千里疆土,都要被这厚雪给掩埋了。
帝王挂帅,没日没夜的战争便让之前势如破竹的藩王们溃散而逃,瞬间举国欢腾,百姓们也似乎有了生的希望。
藩王们既然溃散,便不足为惧。
赵恪亲自护送赵煊逸的棺椁回京,顺便继任新皇,且任命了老将军和林竹隐为统帅,收拾残局,至于那个背后放箭的副将,赵恪没留,直接处置了。
他不想狡兔死,走狗烹,只不过他比赵煊逸更加懂得什么样的人该留,什么样的人不该留。
新皇有qiáng大的蒙古做后盾,番邦更是沉寂下来不敢说话,唯独南疆还在蠢蠢yù动,不过暂时也不足为惧了。
等到中原的战事彻底平息下来,已经是到了三个月后了。
某条官道上,严一赶着马车再前面,小福儿从里面探出头来,皱着小鼻子:“你慢着些,别颠着小姐了。”
严一忙勒住了马慢慢往前走,笑道:“前面再不远就是京城了,杨将军和郑将军他们怕是早就到了,在等咱们呢。”
“要等就让他们等便是,左右小姐都七个月的身孕了,他们等等也不妨事。”小福儿噘嘴说完,回头看了看倚在马车里抱着暖手炉的楚姒,笑起来:“小姐,咱们这还不容易从襄阳回来了,你说皇上会封赏咱们姑爷什么爵位?”
楚姒却笑起来,敲敲她的小脑袋:“瞎想什么呢,现在战事刚停,我又颠簸不得,只能暂时先回京城,不过等这孩子出生了,我们就该走了。”楚姒摸着已经肚子,似乎能感受到孩子的动静。
小福儿怔住:“离开?咱们去哪儿?”
“你想留下?”严一忍不住问了一句。
小福儿朝他扮了个鬼脸便放下车帘缩回了马车里,开始跟楚姒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楚姒听着她这唠叨的声音,好似又回到了之前那段安定的日子般,可惜此番回京,早已是江山易主,物是人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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