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时微仰着头,让唐颂处于一个居高临下的位置。但后者显然不领她的qíng,因为他很快地走到另一边去把窗户打开。
而就在他打算支起画板时,陶斯淼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旁边,伸手去碰他的画笔和颜料。
他不太客气地阻止她。
她却早就知道她要这么做似的,眉毛一扬:“我之前碰不得,现在还是碰不得吗?”
“我不想陪你闹。”他抽出她手里的笔。
“唐颂,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是真的想跟你重新开始。”
“所以,按照你的逻辑,我就得感激你的后悔,然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来一场旧qíng复燃的戏码?”他也有些不耐烦了。
“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
“不必回答得这么快。我们有的是时间。”
“陶斯淼。”
“唐颂,我见过你喜欢一个人的样子。没错,平时的你是冷静的,理智的,但要是你真的愿意接受一段感qíng,你付出的远比自己想象的多。”陶斯淼语气认真,“你问问自己,是不是还记得我的生日,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所有纪念日。”
她拿出手机拨了号码,几秒后,蓝色多瑙河的旋律就响了起来。
她松了口气:“唐颂,你是个很念旧的人,所以别装得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当初的离开太快了,快到没有给我们两个一个缓冲的阶段。我承认,我对不起你,但我真的想弥补。”
“太迟了。”
“一点也不迟。”陶斯淼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现在和甘棠在一起,但我愿意等,无论多久。”
“陶斯淼。”唐颂把手抽出来,“我现在不想跟你讨论这些。”
他在画画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尽管他现在处在准备阶段,并没有动笔的意愿。
“那等你想讨论了,我再来找你。”她说这话时带着一副胜利的口吻,甚至还笑了笑。
陶斯淼这回走得很果断,但唐颂却隐隐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或者,让她误会了什么。但要说具体哪里出了问题,他又答不上来。
像是走进一个密度很小的雷区,又很大的概率可以毫发无损地离开,但又不是百分百的安全,所以会因为依旧存在踩到地雷的几率而惴惴不安。
搁在平时他也懒得多想,但这次,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感却一直持续到现在。将其归因于陶斯淼或许有失偏颇,他不得不反思自己在这一段过去的感qíng中所处的位置。
以及自己和甘棠之间,他应有的态度和行为。
闷在画室里的时间接近百分之百,他却越来越像被水糙缠住的陆生生物。qíng绪像堵住的水管,没有开口的塑料包装袋,憋闷得厉害。
又像是揉成一团的白纸,展开抚平,却难以消除那些折痕印记,让人无能为力。
更可悲的是,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一点创作的yù望和灵感。
果然,不走出qíng绪的怪圈,连手指也会发脾气。
夜已经很深了,他重新看向窗外,凭白天的记忆,想象着那些银杏的枝桠将夜空分成不规则的形状。
他想,它们总是沉默,却并不孤独。而他的孤独却是自作自受。
一般来说,不想被人打扰的人往往不会去主动打扰对方,就像他,就像甘棠。但有时候打扰也是因为在意和牵挂。
甘棠是不会像陶斯淼那样横冲直撞的,所以从来不会主动。
而恰恰,他却在等她的主动。
这么多天熬下来,他发现熬得有些累了,于是决定给她打个电话。
然而,点开手机时,却显示出一条新短信。
看见内容时,他的心像是被尖锐的物体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说:我想你了。
☆、三十九 进步
鸵鸟和乌guī都是很有意思的动物。
遇到危险时,要么躲,要么缩,常被用来形容胆小怕事的人。但事实上,鸵鸟被bī急了也会反击,而由于它们的腿又长又壮,所以一般的敌人往往不是它们的对手。而就乌guī而言,作为弱势群体,以静制动求得自保,未尝不是养jīng蓄锐的最好选择。
在和唐颂的关系中,甘棠原本觉得自己是弱势的一方,而当她醒到半夜,那条示弱的短信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复时,她肯定了这个事实。
于是她选择做乌guī。
尽管这样的以静制动并不是她的本意。而更可悲的是,她在上班的空隙依旧会想到唐颂这个可恶的家伙。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只能不让自己歇着,后果就是第二天的工作效率特别高。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和小刘一起下了楼。
因为晚上没休息好,早上她没开车,今天要搭她的车回家。
但到了地下停车场,她却有点恍惚。
小刘拉她:“走啊,我车在前面。”
她愣愣地看着唐颂从车上下来,对上他那含笑的眼神,说不意外是不可能的。
“你怎么过来了?”
“来接你。”
甘棠觉得唐颂的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但具体哪里不对,她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
小刘意味深长地看了甘棠一眼,然后知趣地先走一步。和唐颂打招呼时,后者的微笑客套而又迷人。
甘棠只觉得眼睛被晃了一下。
“上车。”他言简意赅。
甘棠照做,等到车子驶出停车场,她才从混沌状态中回神。
怎么突然就见到他了呢?她不知道,她微微上扬的嘴角正巧被某人收在眼底。
“你怎么知道我没开车?”
“你车还停在车位上。”
甘棠一听,忙问:“你回公寓了?”
“上午回的。补了个觉。”
“那你……”甘棠想问他有没有收到那条短信,一下犹豫变成了,“这几天都在gān什么啊?”
“都在画室。”
甘棠微怔,委屈地想,她怎么就没想到他会在画室呢?搁在平时至少每周过去一次。果然,人一忙起来,就腾不出时间思考。
而两人时隔这么久的见面,竟没有一点不自在。仿佛那个圣诞夜,那个跨年夜是脑海里微不足道的砂砾,而这样自然的相处才是他们相处的常态。
这又让她开始怀疑,那几天是不是一场梦。清晰得让她有了和唐颂在jiāo往的错觉。
但她很快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有人跟她说要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
而坐在她身旁的这个男人,没错,就是她实实在在的男朋友。
外面气温太低,车窗都紧闭着,只有暖气无声无息地萦绕着两个人。甘棠感到懊恼的同时,竟隐隐地嗅出了点暧昧。
她懒洋洋地靠在座椅里,悄悄地看他的侧脸,再把视线移向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指节分明的手。就在十几分钟以前,她还不理解那些掐着钟点等着男朋友来接的同事的心态,但现在她才体会到被人接的感觉真的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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