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想自己又没得罪这小姑娘。转念一想,得罪她的另有其人。
“主任,这么巧?”詹静柳眉微弯,笑得很是客气,。
王磊应了:“詹经理辛苦,这么迟才吃饭。”
“工作嘛。”
那小姑娘脸上有点不自在,装作没看见詹静示意的眼神,装哑巴的同时也不往王磊脸上瞧。王磊没说什么,也没再和詹静寒暄,说了句先走一步就和甘棠一块去前台结账。
甘棠临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她知道就是这个小姑娘审核数据出了错,还把过失推到自己的实习生头上,想到她刚刚那副带着倨傲的神qíng,觉得不太舒服。
从餐厅出来,她和王磊两个人并肩走着。深秋的阳光穿过云层和薄薄的雾霾,即使是正午,也显得jīng神头不足。
“现在的年轻人是有点脾气。”甘棠意味不明。想起以前自己做错了事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远不如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来得镇静。
“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我呢。”王磊倒是云淡风轻,“你不必拐弯抹角,也用不着替我打抱不平。”
“主任你公私分明,我打心底里佩服。”
“不觉得我太凶,把小姑娘骂哭不合适?”
甘棠想起自己之前的腹诽,被他一下子戳中,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他淡淡地扫她一眼:“你和詹静脾气都太好,犯了错误也不会批评,跟你们解释也是白费我的功工夫。”
“那要是主任你呢,你自己的实习生出了问题怎么处理?”
王磊失笑,她这种口气让他觉得自己没带过实习生一样:“要搁我以前的脾气,主动承认错误的,考评不合格,被揪出来才承认错误的,直接让她滚蛋。”
“这么说来,主任的脾气还收敛了不少?”
“错了,是没收敛过。”
甘棠忍住笑意,又问:“那刚开始进事务所的时候,主任也没犯过错误?”
“你觉得可能吗?”他反问,“不过,要是我犯过错误能让你和你的实习生心理平衡一点,我不介意承认。”
甘棠笑着摆手:“那倒不需要。反正挨骂也能长记xing,再说了,被你教训过的人到最后都会被训练得刀枪不入的。”
“是吗?”王磊接道,“那你呢,你感觉如何?”
王磊虽然不是她的直属上司,但因为管事多,能服众,所以有时撞上什么麻烦事,他都会出面。整个事务所没在他眼皮子底下犯过错的人屈指可数,甘棠当然没那么幸运,也被他揪过几次。其中印象最深的,还差点被他误伤。
“新人挨骂是正常的”甘棠一本正经地答道,“但我比较特殊。因为我本来就是金刚不坏之身。”
“这么厉害?”他故作惊讶。
“所以负面qíng绪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
“你确定不需要再修炼乾坤大挪移或是移花接木之类的技能吗?这样可以把负面qíng绪转移给你讨厌的人,比如上司,或者说,比如我。”他诚恳地提出建议。
“说的很有道理。”甘棠略一思考,也郑重点了点头。
随即是两个人对视时绷不住的笑声。
“哈,”甘棠拍着他的肩,“主任,你刚刚的表qíng真的很适合胡说八道。”
“谢谢夸奖。”
☆、六 金毛
甘棠去唐颂的画室,是一周之后。
快下班时,她忽然接到了唐颂的电话。
算起来,这还是上次不欢而散后,他第一次主动联系自己。甘棠故意让它响了半分多钟才接听,没想到他语气倒平静,只有四个字:“你有空吗?”
“你说什么?”她还她四个字。
“能来画室一趟吗?”
“可我刚刚下班啊。”
那头笑了:“我饿了。”
她也笑:“吃过了。”
“今天这么早。”
“平时就这样。”
停顿两秒,他又说:“我这边快结束了,你能帮我带碗面吗?”
“你自己想办法吧,我可不负责帮你跑腿……”话一出口,她就感觉不对劲。
果然,那头一副胜利的口吻:“不好意思,你多了一个字。”
她暗自咬牙:“你数手指头的吧。”
“不放醋也不放辣。”
甘棠气愤地挂断,忿忿地想,自己为什么要加那个“可”字。
这下倒好,她又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而陶斯淼那件事,她也没理由再提了。
唐颂的画室位于市中心附近的老式居民区。
这里的楼房都有了些年头。就连传达室的外墙也挂满了爬山虎的gān藤。
小区里的住户并不多,其中大半还是上了年纪的人。许是老人的生活习惯好,小区里一直很gān净。和旁边的新楼盘比起来,这里的常青树粗壮蓊郁,路上的人不多,车也不多,往里走时还能听见一层住户家里电视的音响,虽然老旧,但很平实。
这里有市中心难得的平静和烟火气。
甘棠拐了个弯,开到小路上,路的尽头是一栋三层的矮楼。
矮楼原先是社区服务中心。前几年辖区集中规划后,服务中心搬到了菜场附近。小区的负责人经过开会讨论,决定把它以及旁边的绿化重新翻修规整一下,用作出租。
唐颂当初选定这里时,有一个创业团队也在和负责人接触。负责人没想到这临时的决定还挺有市场,借机抬价。
唐颂非但没往下压反倒往上添了一笔,那团队一犹豫,唐颂就和负责人定了一楼的合同。
“你说我哥是不是缺心眼。”诗咏心疼这无谓的支出,和她抱怨过几句。
甘棠那时刚刚认识唐颂,对租房子的决定不予置辞。但她上二楼看过,上面因为划了两间棋牌室,临时加了隔断,空间很是bī仄。而一楼是大通间,本来放着乒乓球桌和一堆乱七八糟的横幅。东西搬走之后地方就宽敞了。
而且一楼的窗户外面就是糙地,不远处还种着几棵粗壮的银杏。银杏年头久了,本就高大,又枝繁叶茂,遮住了两条街之外的商务区的高楼,但又遮不住阳光。所以天晴的时候,云彩和太阳的影子就可以从银杏叶的fèng隙中漏下来,正午时印在平整的糙地上,huáng昏时,就落在着面朝西边的窗框上。
甘棠仔细想了想,唐颂加钱自有他的道理,诗咏的评价有失偏颇。
他不是冤大头,也不是缺心眼。
甘棠拎着外卖盒走进去时,唐颂正围着围裙,安静地站在画板面前。
窗户开着,夕阳斜照在他身后,让他整个人陷入一种朦胧的光晕中。
甘棠挪了几步,闻到了空气里她熟悉的油漆和木屑的味道。
她侧头往窗外看去,那几棵银杏的叶子差不多掉光了,而地下的落叶则要比夕阳更加耀眼,也更加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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