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学有匪_吾玉【完结+番外】(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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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雪崖望着她那双充满狠劲的眼睛,耳边还回dàng着那几句声嘶力竭的话,心头被重重一击,震撼难言,冷不丁就扔了伞,一把接住了那个纤秀的身影。

  这一抱,天地颠倒,白衣坠入地狱,一世业障,一世孽缘,一世婆娑沉沦。

  “我哥哥终于还是找到了我,那时他在书院的井水里下了毒,威胁我跟他回琅岐岛,我问了你,你明明说了愿意随我而去,等书院上下的毒全部解清,安顿好一切事宜,你就会来找我,可是你失约了……”

  长空下,辛如月摊开手心,那鎏金珍珑九连环散发着迷人的光芒,她痴痴一笑:“你只留给我这样一个九连环,我多傻,天天抱着它,满心欢喜地在岛上等着你,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你始终没有出现过,我终于知道,我永远等不来你了,你当初只是为了哄骗我,拿到解药吧?”

  “你或许并不知道,刚被带回岛上时,哥哥知道我爱上了一个女人,他有多么bào跳如雷,他从未对我发过那么大的火,我被关进了万蛇窟里,他每天都会来一趟,站在上面问我,想清楚了没有,我就对着他笑,然后唱你教给我的歌谣,我说,就算给我琅岐岛上再好的男儿,我也不稀罕,我只要你,这辈子心中只有你一人,哥哥每次都气个半死,他足足将我关了三个月,在最痛苦最艰难的时候,我手边只有你给的这个九连环,我在地上爬着,我告诉自己,坚持下去,你总会来的,你会来救我的,一定会……”

  “可是哥哥说得对,高高在上的神灵,又怎么会顾及凡人的爱恨生死呢?”

  泪水自辛如月脸上淌下,她一点点收拢手掌,攥紧了那个九连环,风扬起她的乌发紫衣,她凄楚的声音回dàng在长空之下:“是我太蠢了,忘记了书院那几年温存,原本就是我偷来的,你只是陪我做了一场好梦罢了,你是个多么伪善的神明啊,是我自己参不破镜花水月,不愿醒来而已。”

  她抬起被泪水打湿的长睫,望着眼前那身白衣,一点点凄然笑了:“殷雪崖,其实,你从来就不曾……真正爱过我吧?”

  冷冽长风下,那身白衣身子微颤,喉头动了动,竟是忽地吐出了一口血,她却是若无其事地擦掉了血,对着眼前的辛如月,轻轻一笑,眸中波光闪动:

  “我此生,除你之外,再未对任何人动过心,无论男女。”

  短短几个字,极轻极缓,却叫辛如月浑身一震,霍然瞪大了眼,摇着头激动道:“我,我不信,你,你又想来骗我是不是……”

  “辛儿,我不会再骗你了。”殷雪崖慢慢道,唇边的笑意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哀伤,她似是望向了虚空,自顾自道:“我其实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一个孤儿,自小被师父抚养长大,他曾做过竹岫书院的两任院首,是个很了不得的人,也是个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人……”

  那一年,辛如月被带回了琅岐岛,殷雪崖处理完一切后,本想依约拿着她留下的图纸,追寻她而去,但就在她登上了船头时,一个人赶来了。

  确切地说,是她的师妹,凌女傅,从左丘山的隐居之地,将她们的师父,梅汝老人,请来了。

  老人已年近百岁,鹤发白袍,一派仙风道骨,腰杆依旧挺如青山,一双眼也未有丝毫浑浊,望向人时,带着一如既往的威严与震慑。

  “雪儿,为师有话对你说,你且下船。”

  船这一下,便再也没能dàng出湖面,抵达遥远的那方琅岐岛,抵达那个心之所向的……家。

  梅汝老人一生耿直正派,是万万不能接受自己最疼爱的徒儿犯下错事,“误入歧途”,在他看来,殷雪崖与辛如月的相爱,是有违伦常,天下第一荒谬之事,更遑论那辛如月还是一个魔教的小妖女。

  所以,他将殷雪崖带回了竹岫书院,还做了一件足以将她终身困住的事,那时裘院首即将退任,新院首尚未选出,梅汝老人以自己的威望,推举了殷雪崖,成为了新一任院首。

  继任仪式上,他亲自捧着琉璃匣,将院首令箭传给了殷雪崖,并在她耳边道:“雪儿,你断了那条心吧,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看你泥足深陷。”

  但就算死……梅汝老人也依旧将殷雪崖困在了竹岫书院,他去世前,bī着殷雪崖在他chuáng前立誓,永不能踏足琅岐岛,永不可去寻辛如月,否则,他便永坠修罗地狱,日日受万鬼掏心之苦,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这誓立得颇为狠毒,梅汝老人深谙自己这个爱徒的xing子,她一生为人清冷淡漠,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这世上倘若有什么能够牵绊住她的,一定是他这个最亲最近的师父。

  所以,他把自己置于毒誓之中,彻底斩断了她的念想。

  殷雪崖在梅汝老人走后,戴上了面纱,成为了众人眼中神秘莫测,xingqíng冰冷,一年难见几回的殷院首。

  她被一个毒誓困在了无形的枷锁中,天下任她而去,却唯独不能踏上琅岐岛,不能去找她的小魔女,不能和她有任何……结果。

  她开始不断练那套碧海青天剑法,在大理的千寻塔上,在塞外的斜阳糙原中,也在竹竹岫书院的……关雎院里。

  九月二十六日,是她心爱姑娘的生辰,她曾经说过,每年都要为她做上一碗阳chūn面,但她已不能,所以只能对月舞剑,醉醺醺的一双眸中,仿佛能看到夜空那道浅笑吟吟的虚影。

  酒伤身,qíng伤心。

  剑法舞多了,周身便有了些奇妙的变化。

  他们左丘山这一派的武功,原就带了些“仙道”的意味,但因她心中悲怆哀婉,邪念丛生,练到后面,路数越走越偏,生生把“仙道”扭作了“鬼功”。

  每月二十六日,她在月下醉酒舞剑时,骨骼便会发生奇诡的变化,许是心底那个执念太深,她憾恨自己此生并非男儿之躯,故每当走火入魔之际,她周身骨骼就会随之扩张,身形如柳条展开,化作一副男子的骨架,月下遥遥望去,与一个身姿颀长的男人别无二致。

  这匪夷所思的变化让凌女傅又是惊愕又是心痛,书院内也传言纷纷,她咬咬牙,为了替师姐遮掩秘密,索xing将错就错,在全院下了禁令,说不准靠近关雎院里的那个“男人”。

  久而久之,每个弟子都道,关雎院里有个奇怪的男人,会在二十六日的月下舞剑,但从来没有人会怀疑到殷雪崖,殷院首头上。

  “我费心遮掩了那么久,到今天,还是瞒不住了。”凌女傅悲戚地站在风中,泪流满面,对着场中那身紫衣咬牙切齿:“辛如月,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yīn魂不散?为什么不肯放过师姐?”

  她恨到心尖滴血,抬手一指:“妖女,都是你这妖女,将师姐害到这般地步……”

  辛如月身子剧颤,对凌女傅的恨声却充耳未闻,只一步步走向殷雪崖,嘴唇翕动着:“原来,原来一切是这样的吗?”

  那身白衣没有说话,只是哀伤地看着她,眼里的一抹波光胜过万语千言,辛如月与她久久对视着,长风跨过了年年岁岁,她忽然就仰头长笑,神态若狂,上前想要去拉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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