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打着手势说饭菜要凉了,卿羽这才惊觉自己想事qíng过于投入,已经把手指头搓得又红又肿。
刚来的前几日,林乘南对她看管甚严,一日三餐皆有人专门来送,但后来见她挺老实,没有想法设法做出要逃跑的举动,也就放了心。
阿奴有一手好厨艺,卿羽每回吃着她做的饭菜,便会想起襄岚,但她又极力不让自己想起有关梁宫的一人一物,便不再让阿奴做饭了。
有时候记忆力太好也是件累人的事。
晚饭后,阿奴安静地去洗刷了,卿羽又捧了一本医书,借着烛火仔细翻看,左手边医书堆积了半尺来高,桌案上铺了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药方。
虽说两军jiāo战生死攸关时刻为敌效命乃罪该万死,但她还是这样做了。一来是林乘南以二师父的xing命要挟,她为保二师父周全不能不从,二来,便是为医之人的本分了罢。
敌人也同样是受制于人的老百姓,被权力者推向战场,也便无从再分对错。她恨夺取了师兄江山的当今大陈皇帝周宣,更恨冷血无qíng屠了荆玉州bī得姜平川家破人亡的bào徒林乘南,但这种恨,却不能令她在面对受瘟疫所害的千万将士们时做到无动于衷。
即便背上“投敌叛主”的骂名,她也顾不得了,若大师父在,也是会理解她的吧……
头枕着一摞医书沉沉睡去,天刚蒙蒙亮时,吴敬实便推门冲了进来,见她睡眼惺忪的模样,顿感窘然,连忙要掩门退出去。
卿羽揉了揉眼睛,喊住了他:“你来的正好,我刚刚查到一个相似的案例,你过来一起看看。”
吴敬实依言走过来,接过她递来的医书和一张纸笺,仔细看了一遍,难掩激动之色:“对,对,就是这个!”
卿羽瞅了一眼手舞足蹈的他:“你是不是也有了什么新发现,这才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找我来分享?”
吴敬实点点头:“昨天若非公主不惜以身犯险,执意要检验不同阶段感染者的症状,恐怕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头绪……”
有进展是天大的好事,卿羽顾不得连日以来积累的疲劳,重新铺开一张宣纸,便要同吴敬实捋思路,一个人影却在这时迅疾而至,一把拽起卿羽手腕,刚刚饱蘸了墨汁的朱笔掉落下去,在宣纸上打出一块污迹。
“微臣……叩见主帅!”
吴敬实看清来人,忙不迭地站起来就行礼,卿羽皱紧了眉头,喝道:“你gān什么?!”
林乘南眼眸幽暗,散发着冰凉的气息,无视她的挣扎,拽着她就往外走。
“放开我!”她使劲挣着,“你这个混账!放开我!”
“闭嘴!”林乘南突地怒喝一声,看她一脸没睡醒的邋遢模样,加上拼命抗拒的表qíng,实在是无比滑稽,忽然漾出了笑容,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待会儿见了周汉旗,亲口告诉他,你喜欢留在这儿,不想跟他走,让他不要再白费功夫了……你最好乖乖听话,不然,我立刻就将你的二师父五马分尸,丢到荒郊喂狗。”
卿羽浑身一震——师兄?师兄来了?!……
林乘南邪魅一笑,一把将她推给旁边的阿奴,力道之大,令两个人都险些跌倒。
“服侍清平公主洗个澡,换身漂亮的衣服,与qíng郎相会,可不要过于láng狈才好。”林乘南笑意冷冽,拂袖而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要你发誓
热气腾腾的水汽氤氲成一片薄雾,卿羽整个身体被埋没在浴桶里,热水熨帖着肌肤,直达经脉骨骼,倒十分奏效地驱散了不少连日来的疲惫感。
阿奴推门进来,手里抱了一叠衣裳,单从表面上看,便知是极好的布料,卿羽任由她为自己擦gān身上的水珠,将那衣裳尽数套在自己身上。
果真是如林乘南所说的“漂亮的衣服”,是一袭曳地烟笼雪锦长裙,外罩如意云纹缎裳,本是通身素净淡雅的格调,偏又有几枝红梅自裙摆一路蜿蜒攀至腰际,连同袖口都绣了大红色的花瓣,又添别样妩媚风qíng,十分高雅华贵。
阿奴掩不住一脸赞叹,打着手势告诉她:“真好看,比画中的人还好看。”
卿羽不置可否一笑,暗想不过是林乘南的逢场作戏罢了。她今日若不配合他演好这出戏让他满意,后果可是想都不敢想。
阿奴拉着卿羽在妆镜台边坐下,准备给她梳个好看的发式,卿羽却是等不及,自己麻利地挽了个坠马髻,以一根玉兰簪子别着,便要起身走开。
阿奴却是慌忙扯住她,指了指托盘里几样眼花缭乱的金银首饰,焦急地比划着。
卿羽心下了然,安抚她道:“我不喜欢那些繁重东西,若是林乘南要怪罪,有我担着呢,你不要担心。”
阿奴垂下头,默了一刻,又伸手比划了几下,卿羽看懂了,是“小心”,不觉心头一暖,笑了:“他还要仰仗我替他解除瘟疫这等大事呢,眼下是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安抚了阿奴,她转身走出房门,却意外发现林乘南竟是在门外等着她,见她出来,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眯起眼笑道:“眼前有佳人,倾国倾城,难怪他周汉旗豁出xing命也要孤身来此抢人了。”
深秋的晨风寒气bī人,chuī起她宽大衣袂,她握住发凉的手指,道:“我想见见二师父。”
自从二师父被关起来,她还从未见过他一面,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虽然林乘南答应不会杀他,但一个杀人魔头的话有几分能信?她只有亲眼见到二师父安全,才能放心。如今他迫使自己面见师兄,她也便有了筹码同他讨价还价。
只是,这个筹码的分量,或轻或重,还是由林乘南一个人说了算。
果然,林乘南眼神微眯,流露出冷漠的气息:“你以为,今日周汉旗来了,你就有了和我谈条件的资格么?”
“你以二师父xing命胁迫我为你寻找克疫之法,如今疫qíng已有眉目,我连看一眼二师父都不可以么?”冷风中,她的表qíng如此坚定,“况且,你这么在意师兄的到来,莫不是紧张他另有目的?我若执意不见,恐怕事态会变得很麻烦吧。林大将军是个聪明人,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通?”
林乘南yīn鸷的眼神盯着她,唇边的笑容逐渐放大:“清平公主言之有理,”他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本帅这就带你去。”
每次他做出这个眼神,就意味着权威被挑衅,而他已经忍无可忍,仿佛随时都会爆发,下一刻便是无qíng的杀戮和血腥。
卿羽感到恐惧,jiāo叠与袖间的手指被自己捏的发疼,而她qiáng行做出一副冷静的样子,自他面前走过。
二师父严城被关在地牢最深处,林乘南派了重兵把守。yīn森的冷气自四面八方砭入肌肤,恶臭气味迎面扑鼻,脚下是湿腻的肮脏水渍,两旁的囚笼里深处无数双瘦骨嶙峋的手,伴随着凄惨的哭喊声,直叫人毛骨悚然。
这里完全就是个与世隔绝的地狱,光线自头顶狭小的天窗里挤进来,更显得幽暗yīn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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