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个小太监的指引下,灵烟阁的姑娘们来到一座宏伟大殿前,踏过重重汉白玉石铸就的台阶,气喘吁吁地来到殿门口,恰遇上排在灵烟阁前面的那家名叫“慕才馆”的歌舞坊,姑娘们在一众带刀侍卫们的押解下皆掩面而泣,还有两个看上去像是晕了过去,分别由两个侍卫架着往外走。
卿羽问身后的小太监:“公公,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太监不以为然道:“还用说吗,肯定是其中哪个姑娘惹恼了皇上,剩下的都受株连了呗!”
卿羽吃惊不已:“怎、怎么个株连?!”
小太监道:“轻则挨板子动簪刑,重则嘛,小命不保。”
卿羽震惊的说不出话。
小太监却是一副司空见惯了模样,不再理会她,此时前面的大太监觉察到他们在闲话,不耐烦道:“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
卿羽顿时如坠千钧,双脚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了。她只一心想着施展自己的刺杀计划,却忽略了自己这般做了之后灵烟阁的姑娘们会得到什么下场。若让一整个灵烟阁里不相gān的人都为她的行为付出惨痛代价,她怎能安心?
周宣那个bào君,一个人的差错便要殃及一群人,那么她的刺杀岂不是要了灵烟阁众人的命?她无意牵连到任何人,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为了获取见到周宣的机会,她费尽了心机,若就此放弃,她委实不甘。或许,这是唯一的一次能扭转战局助师兄一臂之力的机会了,这种反朝大事,由来成王败寇,虽然周顾终是负了她,但她却不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他战败身死。
她注定是要背负这一笔心债了。
望一眼前面的姑娘们,卿羽竭力不让自己再想其他,走到这一步,她已经没有了退路,那么,来生再偿还今日犯下的罪孽吧。
内殿里的丝竹管弦之乐悠悠传来,姑娘们踩着节奏依次出场,卿羽心神不宁,直到被身后的小太监推了一把,才赫然发现自己险些掉队,遂赶忙扬起水袖赶上前面的人。
大殿的装潢极尽奢华,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与白玉铺就的地面jiāo相辉映,煞是气派。
为美化舞姿,姑娘们均须以白帛缠足,刚开始卿羽还担心寒冬腊月的光着脚跳舞不冻死才怪,但现在一看,完全是自己多虑了。只见献舞的场地以蓝天暖玉铺成,并在上面雕出朵朵五jīng莲华,雕工之bī真,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赤足踏上只觉温润,丝毫不觉寒冷。
这支舞名为《别枝惊鹊》,不同于其他舞蹈的舒缓优雅,而是备显活泼欢快,领舞的孙姑娘将喜鹊的灵巧和可爱演绎得恰到好处。随着笛声逐渐走高,最终突然一扬,苏姑娘凌空飞起,身姿之迅,腰肢之韧,宛若一只快乐的鸟儿冲上碧空,直让人看花了眼。
无数花瓣由天而降,落英缤纷之间,苏姑娘借助空中的红绸张臂旋转,与此同时,地上的姑娘们纷纷jiāo替舞动水袖,踏着优美的舞步逶迤而动,和着清幽的花香,舞姿轻盈灵动,画面被赋予了美感的同时,更有动态之美。
“好!——”周宣为这别具心裁的舞蹈惊艳到,率先发声,引得众位臣子纷纷叫好。
长袖翩飞间,卿羽悄悄瞥了一眼周宣,但见他大腹便便,五官粗犷qiáng悍,一副磐石模样。身侧攀附了几个美人服侍着,此时正在一个美人的伺候下饮了一大杯美酒,喉结上下律动。卿羽直看得眼红,藏在袖里的手悄悄摸上腹部一圈菱纱,那里,盘了一把柔韧却锋利的软剑,她只需抓住时机,bī出全部的轻功以最快的速度飞过去,一剑刺穿他的喉咙……
“成王爷,朕敬你!”
周宣的又一声喊,惊得卿羽霎时松了手。
龙椅上的周宣朗声大笑,昭示着他内心的快意。手中的酒杯又被侍监斟满,他高举起来,向着座下的贵宾笑道:“无良逆贼打着前陈太子的旗号,妄图颠覆我大陈社稷,幸得成王爷倾力相助。他日剿平逆贼,朕定要重重谢你!”
……成王爷?……成王爷!
卿羽浑身一震,一时忘记了节奏。她此生只知一个成王爷,那人足智多谋,骁勇善战,声名远播九州,使邻国达官皇族亦敬之仰之。燕帝昭告天下,以“成”为之封王,取“功成”之意,褒奖其无畏气概。
那个人就是——大燕皇长子沈云珩。
心神幻灭间,卿羽朝那坐下之人望去,恰撞上那人深邃的眸子。四目相投,光华流转,一时多少往事如同走马观花在眼前一幕接着一幕轮番上演。初遇时的明亮月色,中秋夜里纷繁jiāo织的孔明灯,印在露鼎记的欢声笑语,以及梁宫里的每一刻相伴时光……
所有的景象最终都只定格成此时此刻,他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一年又半载之多未见,他瘦了不少,以致面庞都似有了刀削的痕迹,从前都是收拾得gāngān净净的模样,现在却是蓄起了胡茬,整个人略显沧桑颓丧,却又流露着成熟稳重的冷冽之气。
那个深深埋在心坎里从不让自己记起的那个人,无数个时刻想起却又做贼心虚般迫使自己转移注意力的那个人,她以为永远都不会再见到的那个人……现在就坐在对面。
头顶无数花瓣还在撒落,乐师们鼓瑟chuī笙,仙乐袅袅,身侧的姑娘们长袖翻飞,舞步柔美,陈国的众位将臣附和着周宣发出阵阵恭维的笑谈……可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她只看到对面那个被周宣称为“成王爷”的人眼中一片寒彻入骨的冷漠,听到他对周宣笑着说:“能助皇上平定逆贼,亦是本王之幸。”
他的话是对周宣说的,但眼神却是在注视着她,那样陌生的目光,带着几分冷蔑和愤恨,让她感到似有一桶冷水,兜头浇下,从头到脚都是冰冰凉凉的。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沈云珩。
第一百三十五章 阿羽,我很想你
隔着漫天纷飞的花瓣和葳蕤回旋的彩袖,他们遥遥相望,卿羽立在当场,忘记了旋律。孙姑娘见状,借着舞步转过去,扯了扯她的衣角。卿羽回过神来,才忽然发觉眼角竟有些湿润。她稳了稳心神,和着节拍重新加入舞队中去。
此次重逢,是她始料未及的,过去的几百个日日夜夜里,她将他藏在内心深处最隐蔽的角落里,刻意遗忘。而视死如归的来路上,她放得下所有,唯独放不下他——生死离别之际,她竟然那样渴望着再见他一面。
但当现在真真切切地见着了,她却又不知所措了。
记忆中的他爱穿白衣,乌发束起,笑容温润和暖,是谦谦君子的模样,却在和她同处时变得啰嗦狡猾,时不时的言语调戏,占她便宜。她曾恼恨他的轻薄,但陆霄却将他这个主子奉为神祇,陆霄说,沈云珩在旁人面前不似在她面前这样,旁人面前的他高高在上,不怒自威,虽依然平静温和,却拒人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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