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暗,费眼睛,明天再做不迟。”白露吐了个瓜子皮,嚷道。
卿羽仔细将一地糙药分门别类,头也不抬:“众多糙药掺在一起,还是趁早分开为好,不然气味混乱,难免会影响药xing。”
白露不以为然:“不过是一个晚上,没那么严重。再说,这些糙药是送到山下去换给别人的,我们又不用,犯不着这么细致。”
卿羽终于抬头望了白露一眼:“这话让大师父听见了,定又要训你有rǔ医德了。”
白露没好气地翻了个大白眼,瓜子却仍嗑得清脆连贯:“医德是什么?能当饭吃吗?世道这么乱,苟全xing命已属不易,哪里还讲什么医德?生死存亡皆是个人造化罢了,要人人都跟你这样,岂不累死?!”
虽说白露的“医德论”卿羽不敢苟同,但这天下现状却是属实。
当今天下四分五裂,共有燕、魏、梁、陈、楚、越六疆国土,国与国之间的大争小战从未停过,但自打前年大燕国一连吞并了周边卫国、周国两国之后,一时震住了其他国家蠢蠢yù动的心思,目前各国皆是各过各的风平làng静彼此相安无事。
由此,近几年的世道倒也不甚哀戾,各国皇帝闲来无事还派个特使带点土特产去往哪个国家串串门,拉拢拉拢关系之时顺便访问一下对方民qíng,考察一下对方的管理制度,能取其jīng华去其糟粕为己所用更是大好喜事。
卿羽师徒五人所在的这座山名为“祁嵇山”,属梁国管辖,翻过山头便是燕国地界,侧部又与陈国毗邻。看似是“博观天下,吐纳苍穹”的大好地段,实则却因地势险峻灌木丛生加之有野shòu出没的传闻,落得个人迹罕至萧条之极的景象,赶在chūn夏天气和暖且晴好的时候偶见山下居民上山打猎砍柴采药,其他时间便是实打实的万径人踪灭了。
卿羽刚开始随大师父上山时,还嫌过于清净,终日郁郁不得欢,时日长了倒也习以为常乐在其中了。
再不习惯的事,慢慢的,就都会习惯下来。
因为一开始就深知没有别的选择。
大师父何当有着一手妙手回chūn的好医术,卿羽曾亲眼见他背回一头金huáng大老虎,原以为师父是要剥了皮做冬衣,岂料第二日却见这只虎慢慢悠悠在院子里溜达着散步,惊得卿羽瞠目结舌。
大师父眯着一双风流桃花眼慢条斯理地对卿羽说:“昨儿路过山腰花钱从一猎户手里买下的,原想着要你给为师做件氅子,穿出去风光风光,但见它皮毛有dòng,显然是被弓弩she的。你也知道为师向来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有了这瑕疵还不如不要,便给它一条生路。”
这话让卿羽佩服的五体投地,从此对大师父的医术更加刮目相看——要知道昨夜这老虎已是气若游丝身体发凉,任谁都清楚这是即将断气的迹象。
没过几日,老虎养好了伤,就归野山林了,但却是个知恩图报的灵物,有时会来串串门,也不空手,带些咬死的山jī野兔,白露最爱跟它厮混,给它取了个接地气的名字,叫阿huáng,常悄悄拿些jī腿啊卤ròu啊分给它吃,大师父为此没少吃醋。
第二章 我叫叶白
二师父严城不懂医,却练得一身好武艺,刀枪剑戟棍棒弩鞭,各种兵器到他手里都能被舞得行云流水天花乱坠。许是只有师兄周顾得其真传称了二师父的心,不然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就像谁欠了他钱一样的二师父,也不会只有在看周顾练武时才露出一丝笑意。
白露喜武,卿羽喜医,人各有志,但都在向偌大天地索取同一样东西——安全感。
两位师父与师兄常出远门,多则三两月,少则三五天,清寂山中唯余白露卿羽二人守门看院。白露曾埋怨出门为何不带上她们,山里本就寂寥,三个男人一走留两个女子家家的更寂寞。
大师父翘起兰花指细细抿着柳弯眉懒懒道:“不过是些个为师在江湖上结识的豪杰故友,不时会邀宴叙旧,你们两个女流之辈抛头露面跟着掺和男人们的花花世界岂不让人笑话?”
白露直犯嘀咕:“就跟你多男人似的……”蓦然望见大师父抚眉的手指一顿,瞪圆了眼珠,遂忙噤了声,提着刀愤愤地去后山练武去了。
大师父说起过,他们立志当个与世无争的高尚隐士,乐得逍遥自在,便择居山林,但在民间还做着小买卖,是生意人,于是,这么多年以来师父们与师兄的踪迹飘忽不定,她们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便也不再纠结了。
思绪飘飘忽忽间,卿羽已将一地糙药仔细分好了门类,白露手里的瓜子也已嗑完。她自窗台跃下,向着卿羽道:“快些歇了吧,都半夜了。”
卿羽揉了揉眼睛,刚要回答“好”,却只听得庭院里一声虎啸,伴随着利剑出鞘的铿锵脆响,有重物摔落的沉闷声清晰传来——
白露眼神一凛,霎时飞身跃至门后一把取下佩刀,倏然拔出的瞬间人也冲出了门外。
卿羽心下一惊,随即紧随其后拔剑亦冲到院中。
月华如练,光翼清冷。借着朗朗月色,卿羽看清那庞然大物正是阿huáng,浑身黑huáng相间的花纹衬得额上大大的“王”字白斑更显威势,一双炯炯炽热的眼睛映着明朗月光越发如利刃般森寒锋锐。
阿huáng直盯的地方,是两个人,一跪一躺。躺着的那个人不动弹,死气沉沉;跪着的那个受了伤,右臂鲜血汩汩,以剑撑地,与阿huáng对视的目光虽也坚韧杀伐,却仍难掩隐隐惧色。
卿羽一阵惊疑,却听得白露紧握钢刀大喝一声:“哪里来的歹徒,敢跑来老娘这里撒野?!”
阿huáng的虎睛愈发晶亮凌厉,爪尖刺出趾外,虎尾停止摇摆,竖得笔直。
卿羽心下一惊,不好,这是老虎即将捕食的前兆,若是这两人被它扑上,虎口夺食的事可是哪个都gān不来的。
迟疑间,只听得“嗷呜”一声巨啸震彻山谷,虎躯急如闪电纵身一跃张开满口獠牙向着面前二人扑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卿羽眼神一凛,身形一晃,持剑飞身过去,剑尖直刺阿huáng咽喉!
白露倒抽一口凉气,手中钢刀瞬间被掌心内力所bī,倏然挣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斩卿羽手中剑身!
卿羽眉头顿蹙,手腕带动整个人一同翻转,堪堪避过那横空疾至的大刀。
大刀携着重重戾气擦着卿羽面颊飞速掠过,“铿”的一声钉向院中一棵槐树,刀刃深深没入树gān,余下刀柄剧烈震动。
而彼时,卿羽的剑身已牢牢抵住阿huáng下颚,自己则半跪在地,与阿huáng的獠牙两两相对。
白露一跺脚,几步冲了上来,一把将阿huáng推开,两手扳过卿羽左瞧右看,确定她无恙,这才长吁一口气,开口却是骂道:“还要不要命了你?!”
卿羽呆呆地眨巴了两下眼睛,似乎心有余悸,笑得勉qiáng:“你方才可是以为我要伤阿huáng?”
白露一声长叹,不置可否,起身去拔自己那把cha进树gān的刀。阿huáng掠食不成,很是沮丧,摇摇尾巴,走到树下歇着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一只海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