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调_一只海螺【完结+番外】(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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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侧了身,没说答应,又没说不答应。

  父亲继续道:“小女天生身子骨柔弱,从小让人cao碎了心,请先生带小女在身边,如此,小女便定不会再因这些小病小疾搭上xing命了。”

  他顿住身子,显然为这话震住了。

  卿羽一时泪如雨下,从chuáng上跌落下来,爬至李平岳身前,抱住他腿脚:“父亲这是要赶孩儿走了么?这里是孩儿的家,父亲要孩儿去往哪里?”

  李平岳毫不留qíng地一脚踹开:“让你跟在先生身边,是为你好,你别不识抬举!”

  他蹙紧了眉头,走过来将卿羽抱起,冷冷道:“李将军,他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李平岳冷哼一声,背过手去:“她天生是个煞星,是我李家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祸害。若先生有心行善,可将她带去,去去晦气,但倘若先生不愿行这个方便,那么,我李家的女儿是死是活,可就要看天命了!”

  他不再说话,手指却在抖,紧紧攥了卿羽的小手片刻,屈身为她理了理衣衫,轻声道:“丫头,你记住,从今往后,我何当便是你的养身师父,哪个敢欺侮与你,我定不会轻饶他!”

  卿羽似被吓着了,懵懵懂懂地看看他,又看看父亲,不知该如何说话。

  李平岳听了这话,露出一丝笑来:“如此,李某便替小女谢过先生日后的养育之恩了。”

  何当没再理他,拉着卿羽直直走出了李府。

  这一走,就是十年。

  十年间,虽居无定所,虽风餐露宿,但她过得好生快活,师兄师姐待她qíng深意重,让她几乎要忘记了父亲冷峻的脸与狠毒的咒骂。而她也才知道,大师父何当原是个这么风流潇洒如神仙一般的人儿,想来当日他带她离开李府时那样窝火,当真是心疼她这个为家人所弃的伶仃幼女。

  七年的李府生活,是她沉眠之时都能惊醒的凶狠梦靥,只因娘亲生她的时候难产,父亲虽有心要保大人,结果却是这个已被下了令要舍弃的婴儿挣扎落地,娘亲却香消玉殒。煞星与克星的称号,伴随着她的出生便存在。她的父亲心有郁结,便将长年累月淤积的恨意全部倾倒在这个“酿造”了这等悲剧的卿羽身上。

  多么荒唐可笑的理由!

  当年,是李家无qíng抛弃她在先,如今,李家又寻来要将她带回去,李平岳他当真以为自己手握天下兵马大权,也便有着决定他人命运的权力了么?!

  当真是好笑啊!

  凭什么?凭什么摆脱不了“李家三女”的身份?凭什么这辈子都要受李家的牵制?凭什么一个光荣显赫的李家要bī得她一个弱女子没得活路?……卿羽将手握得很紧很紧,指甲刺入皮ròu,自手掌间传来一顿钝痛,一抬头,眼泪潸潸披了满面。

  她伫立在门外,任由寒冬的风穿过她的身体,高高扬起她单薄的裙摆,在烟花绚烂的除夕夜,她像一只纯净无邪的白蝴蝶,被夜风chuī伤了翅膀,再也飞不起来,从此,万家灯火中的安详和乐,再与她无关。

  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她看见大师父何当、二师父严城,还有那个初来乍到自称是梁国参军的白翼,正围炉夜话,间或有低低笑声传来,看来,这番叙话相谈甚欢。

  她真的,再度要被抛弃了吗?

  师父们当真要将她jiāo给这个白翼手里,让他带她去向李平岳jiāo差?

  十年前她为李家赶出家门,莫非十年后的今天,这里的让她早已视作是至亲家人的二位师父也要将她拱手送人么?

  你知道无家可归的感觉是什么吗?

  你知道了无根蒂的感觉是什么吗?

  大抵,就是这样的吧。

  似有涛涛cháo水汹涌而来,顷刻间将她包围、淹没,她几yù窒息,目之所及,唯余茫茫,整个人都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了一样,起起伏伏,找不到一根可供她浮命的稻糙……这种彻心彻骨的恐惧感将她吞噬,她两手空空,什么也抓不到。

  一语更加清亮的笑声传来,她看见屋子里的人影相继站起身,朝门口走来。

  她的一颗心瞬时似被一只布满了厚茧的手掌揪了起来,浑身冰凉,意识尚在,回眼看到院门,似见到逃命的出口一般,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

  卿羽一路跌跌撞撞直奔沈园,心智混乱,恍觉自己如今已是无处可去,她固执地想,只要躲起来、藏起来,不让他们找到,是否就能避开这一劫?

  她要去找师姐。师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庇护她的人,就算拼却xing命,她也会保毛毛安然无恙。她谁都可以不相信,但师姐是她最坚实的依靠,在师姐那里,她会心安,会踏踏实实地一睡到天亮,就像小时候一样,师姐在她身边守着、护着,不让任何人欺负她,豺láng虎豹也不敢近身……

  冷风chuīgān脸上泪水,有种gān巴巴的刺痛,她向着沈园发足狂奔,像逃命一样,奔向一个接纳她、救拂她的怀抱。

  沈园朱门紧闭,院墙高耸,在大红灯笼的映照之下,彩色的琉璃瓦上折she出绚烂的光华,从黑夜里奔了一路的她,只觉这些光亮甚为刺眼,也便不管不顾,扑过去拍门。

  高大厚重的门在她一下又一下的拍击之下发出沉闷的呻吟,她边拍边喊“师姐,是我”,可拍了许久,不见有人来开。

  第三十七章 我在

  隔着厚厚的木门,隐隐约约可听见喧闹的嘈杂声响,随着夜风,一语一笑,破破碎碎。

  过了许久,直至门后面的声响也渐渐低弱了,她心力jiāo瘁,倚靠着大门缓缓蹲下身去,用力抱住了双膝,埋头静默了一刻,自双手掌心里传来迟钝的麻痛感却让她头脑忽地清醒过来,摊开两手在眼前,又红又肿,十分灼热。

  灯笼里跳跃的烛光打在她明澈的眼睛里,显得无比黯沉。扶着门框又缓缓站起身来,将走未走之际,身后的门开了,她熄灭下去的火焰又瞬时燃烧起来,转头兴奋喊道:“师姐,你终于听到……”

  门口站着一个稚年丫头,梳着jīng巧的双蝶髻,手里拿着两根红烛,像看疯子一样惊恐地看着蓬头垢面的她。

  卿羽略有失望,仍焦急问她:“白露可在?”说着也不管小丫头的回话,抬脚便要进去。

  小丫头却张开双臂将大门挡了个严实,目光虽有惧怕,但有着股勇敢劲儿:“白姑娘和我家公子去城楼上看烟花了,不知何时能回,你若找她,明天再来吧。”

  卿羽的双肩微微塌陷了下去,垂首踟蹰了一刻,转过身,只感觉举步维艰。走了几步,蓦地回头再看,只见那小丫头踩着凳子将门口的两只大灯笼里燃烧殆尽的红烛拿出,换上两支新的点上,心满意足地抱着凳子走进门内,警惕地左右望了望,关上大门。

  那扇冰冷的朱门紧闭,一如她方才朝它奔过来的模样,将她láng狈可怜的样子尽收眼底,却并不施舍出一分怜惜。

  皂隶敲着梆子巡逻而过,喊着夜深时分,防火防盗。

  要在平常,此时此刻早已万籁俱寂,但今时今日却是万家灯火,烛光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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