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月朗星稀,李倾城缓缓走了几步,又缓缓停下步子。
园子里一派静谧,墙角糙丛里的虫鸣声不绝于耳,月色澄亮皎洁,照得天空通透无比,偶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转瞬即逝。
夜风飒飒chuī袭眼角,宽大的衣袂之下,她不自觉抓紧了手臂,直到一丝钝痛传来,让她清醒过来。
她忍不住回身再去看身后的房屋,烛光映在窗纸上,将屋子里的人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影像,像只可爱的小猫,伸出爪子轻轻拨回一粒果子,紧紧抱住,啃得心满意足。
那只小猫也本是天真无邪,偏偏命运捉弄,过不了安生快乐的日子,面对来自坏人的威胁和伤害,只能亮出锋利的爪子,伺机反扑,哪怕堵上xing命,也要殊死一搏!
果真……走到这步田地了么?……
李倾城微微垂下头,沉默良久,最后,她攥紧了手指,毅然决然地快步离开。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很明白。
关键时刻的犹豫,注定要付出无比惨痛代价,而到那时,一切无可挽回。
天地无言,冷月如霜。
该来的,终归要来了。
这个看似与平常并无二致的夜晚,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打破了平静。
清平公主居住的房屋着火了!
冲天火光喷薄而发,几乎是没有任何前兆的,就那样陡然燃烧起来,熊熊的火炼子肆意吞噬着那处住所。
守夜的下人们在昏沉的睡意里被惊得一个激灵,纷纷惊慌失措地叫嚷:“着火了!——”
震天动地的吵闹声中,沉睡的李府犹如一头惊醒的野shòu,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发疯咆哮。
李平岳一边扣着上衣扣子,一边急匆匆地出得门来,直奔火光而来,大声命令着下人们赶快提水救火。
热làng滔天,他却寒意遍身。那屋子里住着的人,不是什么普通身份,可是当今的清平公主,是圣上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心肝宝贝!
若是她在自己府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遭殃的可是整个李家!
纵然是久经沙场练就一副硬骨铁胆的李平岳,在此时也不能淡定下去,他双拳紧握,仍是止不住颤抖,自心底窜出的寒意几yù让他无法呼吸。
是他大意了。
他早就该想到,她是有备而来。
她对他有着入骨之恨,岂能善罢甘休?之前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做出一副冷倦的样子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其实暗地里早就设计好了一切。
人们来回奔跑着运水救火,乱作一团,李平岳眼睛眯了眯,朝随身待命的白翼递了个眼神。
白翼心领神会,夺过一人手中的水桶,兜头将自己浇了个头,而后义无反顾冲进火海。
李倾城闻讯赶来,恰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心头一紧。
李平岳看到她过来,眼中怒火明灭,抬手一个巴掌甩了过去,不偏不倚落在李倾城白皙的面上,瞬间有了浮肿,连同嘴角也溢出一缕血丝来。
可想而知,这一巴掌有多重。
第六十五章 对不起
李倾城却是出奇的平静。
她回过头来与他平视,甚至都没有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脊背挺得笔直,那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偏偏像一个孤独的剑客,站在他面前,赤手空拳,无惧应战。
李平岳隐忍着腔子里的bào怒qíng绪,太多愤怒的话要说,却在此际再难出口。他哆嗦着嘴唇,低喝道:“李倾城,你……”话说半截,他怒极反笑,“好,很好……”
李倾城着一袭贴身白衣,柔软的衣袖随风轻舞,宛若两只洁白的蝴蝶。
无论何时何地,李倾城从来都是这般清冷淡静的模样,即便此时散开的发丝凌乱飞扬,却丝毫不损她清绝出尘的气质,映着红色火光,嘴角那一抹血色妖冶如花,反而让她整个人美得惊心动魄。
她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用说,李平岳已然知道了一切,她没有必要再费力跟他解释。
更何况,这种解释在此时除了是羞rǔ,别无他意。
在众人的努力下,火势渐渐被控制,白翼踢开面前燃着火苗的木头棍子,将卿羽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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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之间,她又遁入那个痛彻心骨的梦。
她看到大师父风流灿烂的笑颜,二师父品酒时眼睛里流出的惊叹,头顶上桂花开了满树,香气溢满庭院,清风摇落几簇花瓣,零落如雨。老丁满面红光地端着花生豆和卤牛ròu过来,瞧着二位师父的脸俱是期待。
画面陡然一晃,安宁祥和的场景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滔天大火。她能清楚地听见师父、老丁、翠娘、阿吉、章师傅、秋儿他们的求救,她急得发狂,却被熊熊火势挡在门外,无法救他们。
再一抬眼,望见师姐白露痛恨的眼神,以及她手里高高扬起的利剑……
“不要!——”她猛地坐了起来,抓紧了被褥撕扯成一团,手背上青筋bào突,力道之大,硬生生滋啦一声将把毯子撕成两半。
却也是这声响亮的动静,让她恢复了几分神智。额上蓦地滚下一颗水珠打在手背上,她胡乱抹了一把,这才发觉不光是头上和脸上,全身都是冷汗。
守在chuáng边的萧承望见她惊魂未定的样子,半是心疼半是欣慰,叹道:“醒了,醒了就好……”
卿羽看他一眼,忽地大声惊叫起来,将满屋子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你是谁?”她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他,又似突然想起什么来,抖抖索索将被子蒙住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萧承望大惊失色,安抚道:“清平莫怕,是朕,朕是父皇,朕会一直保护你。”
“父皇?父皇……”卿羽喃喃着,将被子掀开一角,眼睛里满是茫然。
萧承望心想她定然是被那场火灾吓着了,不由得一阵心痛,连忙安慰道:“是父皇,父皇在你身边,什么事都没有。”
卿羽蓬头垢面,如同闹市里蜷缩在垃圾堆旁的乞丐。她探出头,好奇地盯着她,半晌发出一声大叫:“你不是父皇!你是李平岳!”
喊出“李平岳”三个字后,她大哭起来,伏在chuáng上连连朝他叩头不止:“父亲!孩儿知错了,求求您不要再打孩儿了,孩儿好疼啊……”
萧承望震惊不已!
她,她在说什么?!
卿羽涕泗横流,这般惶恐模样任谁看了都于心不忍。襄岚咬着手绢止不住的落泪,想上前去安慰公主,可还没走近就令她更加受惊,躲在角落里浑身颤抖,流泪乞求着:“父亲您手下留qíng,不要再打孩儿了,孩儿再也不敢了……”
南宫洵立在一侧,目睹了整个过程,素日的嬉皮相全然不见,从未有过的凝重表qíng摄得人们不敢直视。他是疆场里快马驰骋的年轻将军,身负绝顶功夫,却护不了在乎的人。
此时此刻,他直想将李平岳抓起来严刑审讯,问他究竟gān了什么,让她变成这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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