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池起身,站到镇魂塔前,塔中,柏玄仍是双眼紧闭,碧绿色的火焰在他身上燃烧,百年未曾熄灭。
后池看着,突然生出了些许疲惫来:“没什么大事,百里,百年之期快到了,我走之后,隐山jiāo给你,这些年,你虽没有修仙的仙缘,但布阵之法却大有长进,我在隐山之外的阵法可保得此处平安。”
百里秦川早就知道这一日不远了,但百年相处,一世师徒qíng分,当即眼眶便有些红,挺直了肩背恭声道:“师尊,我会将隐山一直传承下去,若有一日你回来,定会看见一个更qiáng大的隐山。”
“随心就好,不过……我给你留下的东西太过逆天,切忌不可让隐山随意介入凡间之争。”
百里秦川点头,抱着蛋朝外走去,行到门口,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头,看着后池清冷的背影,唤道:“师尊。”
后池‘嗯’了一声,没有转身。
“当年父王过世时你曾经问过我……‘选择修仙可会后悔?’”百里秦川的声音有些低沉,完全不同于往常的清越跳脱。
后池回转身,便见到一双漆黑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青年嘴角勾起,神qíng坚定认真。
当年老王爷过世时,她曾经问过百里这个问题,那时候,青年没有回答她,只是一人沉默的回了西北,半年后才归来。
“大哥告诉我,父王安享晚年,无病无灾,走的时候很安详。”百里秦川顿了顿,继续道:“虽然不后悔,可我仍会遗憾没有陪父王走完最后一程,那之后我才明白,有些人,不会在原地等你,世间最无奈的莫过于‘来不及’三个字,师尊,你为了柏玄仙君都能自削神藉,放逐百年,那你挂念了百年的清穆仙君一定值得你回去。”
昨日净渊来时,他隔得并不远,虽未听得完整,但看后池的样子,也知道一定是清穆仙君出了事,有些事,当局者迷,反而旁观者清。
他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百里说完,径直转身朝外走去,阳光之下,他的背影似是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淡光,qiáng大而坚韧。
后池怔怔的看着他,才惊觉,百年时光,她一直视为孩子的百里秦川竟然在她不经意间已经变得如此成熟。
昨日净渊除了带来话,还问她愿不愿意现在就回去,她谢绝了。
如今的三界中,除了净渊外,还有一人也能随意的穿梭时空,也许……她正是抱着这样的期待,不愿意相信净渊说的事实,才会拒绝他的提议,执意留在隐山度过最后半年。
可是,百里说的对,这世上最过无奈的便是‘来不及’,不管晋位后的是清穆还是白玦,她留在这里,永远都不会找到答案。
后池抬眼朝镇魂塔看去,冰棺中的人影神qíng依旧安详。
她轻声道:“柏玄,我们是时候回去了。”
半月后,净渊再次踏足隐山,见到枫林下静坐的后池时,微微一愣。
不过才半月而已,她竟一扫之前的颓散,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坚韧和锐不可当的气势来。
“你来了。”后池抬头,见不远处的净渊定定的望着她,笑道,摆摆手:“我正好摆了棋局,不如最后再来一盘吧!”
净渊挑了挑眉,走上前,坐下,见后池两手执黑、白两子,正完得不亦乐乎,道:“你倒是好闲qíng。”
“等你来,当然要做点事打发一下时间。”后池眼都未抬,直直的盯着净渊落下的白字,皱起了眉,冥思苦想。
“你考虑好了。”净渊一怔,随意落下一子,给了后池翻盘的机会,对面的人立马眉开眼笑。
“自然。”后池道,趁净渊闪神的时机连连攻城略地。
“好了好了,让你赢了便是,你这是什么脑子,都一百年了,棋还是下的这么臭。”净渊抬手告饶,将手中白子丢下,顿了顿,还是正色道:“后池,你真的准备好要回去了。”
虽然他将清穆晋位的事告诉后池是想让后池回去面对,可当后池真的做了决定时,他反而有些犹疑,其实若以后都能像这百年时光一样,倒也不坏。
“有些事迟早要面对的,净渊,我一直想问你。”后池突然抬头,朝净渊看去,目光灼灼:“如果清穆是白玦,那……你究竟是谁?”
能随意穿梭于时空乱流之中,净渊的身份几乎呼之yù出……
净渊抬眼,俊美的脸上魅惑十足,勾起了嘴角,笑道:“怎么,终于想知道我是谁了?”
“不想。”后池极快的回答,将最后一子落定,站起身:“不外乎也就那几人之一而已。”
她朝竹坊走去,淡淡的声音传来。
“三日后来接我吧。”
净渊看着她走远的身影,眼中流光缓缓溢出。
后池,你真的确信……还能唤回清穆吗?
是夜。
百里秦川在院子里抱着蛋和碧波唠嗑,嘱咐他回去后注意的事qíng,碧波虽是不喜这些琐碎的事,但破天荒的老老实实坐在百里秦川身边,垂着头听他吩咐。
后池坐在竹坊里,眯着眼看他们说话,突然间,似是有所感,骤然回过头,朝镇魂塔中的冰棺看去,那里,柏玄紧闭双眼,没有任何变化。
后池眼底泛起淡淡的疑惑,她刚才明明恍惚感觉到有人在看她,难道……只是错觉而已?
清池宫后山。
冬雪压在树枝上,晶莹透彻,摇摇yù坠。
仿若冰雪的国度,寒冷孤寂,唯有最中心的古树下有个身影静坐在那里,他周身的空间似是被凝固,雪花自古袍上滑落,掉在地上瞬间化成雪水。
极致的安静中,低沉的脚步声响起,一步一步似是敲击在心底。
古君上神睁开眼,看着突然出现在后山的不速之客,并没有如天后当年来此地时一般漠视,而是站起身,轻轻颔首。
“古君,别来无恙。”清越的声音在古树不远处响起。
“神君大驾光临,应该不是来看我这个老头子的吧。”古君上神眉角带笑,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反而整个人都因此人的存在透出一股子僵硬和迟疑来。
如果有人在此,一定会被古君上神此时郑重的模样吓住,即便是在白玦真神苏醒时都能保持镇定的古君上神,居然会如此的如临大敌。
来人一身紫袍,俊美的面容倾尽世间芳华,墨黑的长发散落在身后,鎏金的长裘披在他肩头,一直拖在地上,拂过冰雪,奢靡而尊贵。
漆黑的瞳孔印着空灵的世界,和白玦俯瞰世间时的神qíng一般无二。
他淡漠的看着古君上神,笑道:“说来上次见你都已经是几万年前的事了,古君你倒是老得厉害。”
“比不得神君与世长存的神力,神君不是一直住在紫月山,今日怎会来清池宫。”古君上神牵了牵嘴角,似是想让自己变得更放松些,但仍是被净渊的威压压得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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