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时影心念电转,闪电般翻转了手腕,指尖并起,向下点去;就在同一瞬间,那一层水喷薄而出——到了半空、居然幻化成了一只手的形状!
——两只手在虚空中相抵。
那一瞬间,时影身形微微一晃,竟然连退了两步,手上的皇天神戒忽然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整个神庙被照得刹那雪亮!
“是你?”
闪电jiāo错的瞬间,他依稀听到了一句低语。
是谁?谁在水镜彼端对他说话?
然而,那个声音一闪即逝,整个神庙在战栗之中恢复了黑暗。那只手也从虚空中消失,只有无数的水珠从半空落下,洒落水镜,如同一阵骤然而落的雨——所有的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几乎像一个转念间的幻觉。
只有时影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方才的那个刹那,隔着薄薄的一层水镜、他和一股来自不知何方的力量骤然相遇,相互试探,却又转瞬消失——这
短短的jiāo锋里,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是如此的qiáng大而神秘,深不可测,竟无法探究对方的来源和极限!
是那股力量杀了大司命吗?
时影的手停在了水镜边缘,垂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皇天神戒,沉默。水镜上波光离合,映照着他的面容,苍白而肃穆。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影才从空无一物的水镜上转开视线,回头看向了神殿外面的夜空——玑衡还在天宇下默默运行,头顶斗转星移,苍穹变幻,无休无止。然而,却再也没有那个站在高台上观星的苍老背影。
属于大司命的那颗命星,已经黯了!
那个刹那,时影心头如猛受重击,竟然踉跄弯下腰去,无声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勉qiáng稳住了自己的神智。
是的……大司命死了!
那个把他从童年的厄运里解救出来,保护着他、教导着他的老人,就在短短片刻之前,在自己的眼前死去了!连遗体都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而他,竟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不到一天之前,他还在愤怒于这个老人试图拆散他和阿颜、对自己人生的横加gān涉的行为,甚至想着等回来以后要怎么算这一笔账——却没料到同一时刻、对方正在云荒的另一端孤身血战,对抗着前所未有的敌人!
时影深深地呼吸着,竭力压制着内心汹涌的波澜,然而巨大的苦痛和愤怒还是令他几乎崩溃。他张了张口,想要喊出来、却喑哑无
声。那种痛苦盘旋在他的心里,如同拉扯着心肺,令他无法呼吸。
这是他一生之中,第二次眼睁睁地失去亲人。
那个老人,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被困在无色两界之间,终究是回不来了。陷入绝境的大司命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向他发出了警示;而他,竟然连那个凶手是谁都无法看到!
“祂来了。”
祂,到底是谁?
时影低下头凝视着左手上的皇天神戒,那银色的双翼上、托起的宝石熠熠生辉,如同一直冷邃的眼睛。时影凝视着这枚传承千年的皇天神戒许久,缓缓抬起手,覆盖了上去。
宝石还是炽热的,如同一团火在灼烧。
在隔着水镜的那一次jiāo锋发生时,皇天神戒发出了耀眼的光,而此后便一直仿佛在燃烧——那是从未有过的异常,不得不令他心生凛然。为何在面对着水镜彼端这股陌生可怕的力量时,皇天会忽然亮起?
俯仰天地、通读典籍如他,也无法回答这个奇怪的现象。
沉默了许久,时影振衣而出,从神殿里走到了白塔顶上。
星辰已坠,长夜如墨。最北方的九嶷郡上空,帝星已黯,新光未露,昭示着云荒易主,帝君驾崩、新帝未现的局面。
然而在北斗之旁,赫然有一道浓重的黑气腾起!
那道黑气笼罩于云荒上空,诡异不可言。从方向判断,应该是来自于西海,然而尾部盘旋,错综复杂,又令人迷失了其最初来处——
以他的灵力,竟然也不能追溯到这一股神秘力量的真正起源。
时影不由得暗自心惊,通过窥管仔细地看着云荒最北方的分野。
只见那一道黑气在九嶷郡上空盘旋许久,仿佛感知到了来自白塔顶上他的窥探,忽然间换了方向,朝着云荒中心飞扑而来!
那一刻,时影只觉得手上一炽,皇天神戒竟然又焕发出了光芒!
难道……是祂?时影从玑衡前猛然抬头,看向了夜空,心里忽然有了一个论断——早有密探禀告说青王和西海上的冰夷来往甚密;而十年前,少年时的自己也曾被冰族追杀于梦魇森林。
这一切,都和青王脱不了gān系。
难道,云荒七十年后的灭国之难,竟是要提早来了?
时影沉吟片刻,疾步从白塔顶上走下,连夜召来了大内总管,语气严厉:“后土神戒呢?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
大内总管面色如土,连忙跪下:“禀……禀告殿下,属下派人将青妃的寝宫翻了一个遍,掘地三尺,拷问了所有侍女和侍从,却……却始终未能找到后土神戒藏到了何处。请殿下降罪!”
“……”时影眼神一肃,手重重在椅子上一拍,想要说什么又硬生生地忍住——大内总管是个有手段的人,他若说找不到,定然已经是竭尽全力,再责怪下去根本无济于事。
那一瞬,他微微咬牙,想起了那个给他带来一生噩梦的女人。
即使在世外修行多年,
在他的心中,其实还是未能磨灭对那个害死了母后、鸠占鹊巢的青妃恨意。然而,直到她死、他竟从未有过机会和她面对面,更罔论复仇!此刻,她已经死了,时雨也死了,她的兄长、她的家族都面临着覆灭的危险……关于她的一切,都在这个云荒烟消云散。
然而到了临死,她竟还是留下了这么一个难题!
时影低下头,凝视着自己手上的皇天神戒,压住了内心的qíng绪,顿了顿,对着大内总管吩咐:“立刻召集诸王入宫,让六部各族的神官也从领地上急速进京——调集骁骑的影战士全数待命!”
“是!”大内总管吃了一惊,却没有问为什么。
当总管退下后,深夜的紫宸殿空空dàngdàng,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时影独自坐在云荒最高处的宫殿里,摩挲着手上佩戴的皇天神戒,眼神里略过一丝孤独。
是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即便是在幼年,被父亲遗弃,被送入深山,总还有大司命在身边,帮助他保护他教导他。而到了如今,纵览整个云荒,目之所及全是需要他保护的臣民,竟然是一个可以指望的人都没有了。
这样的重担,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
如果他在脱下那一身神袍之后,选择云游天下,在六合七海之间打发余生,会不会就没有如今的烦恼了呢?
—
忽然间,垂帘动了一动,似乎有风chuī过。
“重明?”他没有抬头,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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