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熊这个人,yīn险可怕,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
那时候我们四个人,靠着在那一片打劫别人过活,日子过得不好不坏,有时候运气好了一天都是大鱼大ròu,不然连个馒头都吃不着。
我们为什么不出去找点什么工作?我记得一开始我还想着要出去工作,可是后来我觉得,没意思,我为什么要出去工作?钱够花不就可以了吗?我上没有老下没有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赚那么多钱gān什么?
虽然其实我的内心知道我的生活一团糟,可能下水道里的老鼠都比我有奔头吧。
直到那一天我遇到了她,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子,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笑不笑都很好看,我想我是真正意义上的对她一见钟qíng了。
我们的恋爱经历说起来还有点坎坷,我一开始不敢告诉她说我就是个小混混,我说我是在餐馆附近的一个工地上做事的,她是个单纯的女孩,也信了,当时我随意撒的一个谎,没想到成了后来我自己食的恶果。
我两个那时候还没在一起,属于暧昧期。我喜欢她,对她很好,就是不知道她对我是什么态度了。就这样持续了半个多月吧,戛然而止了,因为我又被抓了。
在看守所关了有半个多月吧,我每天都会想她,我会想等我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她已经把我忘gān净了,本身我就是个烂人,这一点我一直都知道。
最重要的是,我在看守所认识了老熊,他被关在另一个笼子,犯的是qiáng-jian罪,他年龄比我们大一点,平常则比较沉默,我们一开始压根没说过话。后来让我记住他也是因为一件事qíng,那是一个晚上,蹲过号子的人可能都知道,笼子里关着许多即将提审的犯人,这些人之所以进来都是犯了事的,换句话说就是全是社会的残渣,这帮人聚在一起怎么能安宁的了?但每个笼子里都有一个老大,而且谁都想当这个老大,所以笼子里纷争不断。
我记得老熊一开始并不是他那个笼子里的老大,其实在号子里,犯人也分三六九等,qiáng-jian犯就是最低级的那种,最被人看不起的,老熊就是最被人看不起的人。
那天晚上,他们笼子的人要搞反水,要把原来的老大搞下去,后来不知怎么波及到了老熊身上,他看着其貌不扬但其实打架是一把好手,而且够心狠,那天他连续挑了好几个人,几乎人人都怕了他,也有许多人崇拜他,比如我。
老熊理所应当成了他们笼子的老大,然后我发现老熊在“玩游戏”方面很有一套,笼子里的生活很无聊,老熊那个笼子是最热闹的,每天都有人哭爹喊娘,我们其他笼子的就在旁边看。
玩什么?当然是玩笼子里的人啊,叫他们gān什么就gān什么,无聊了就让他们亲对方的屁股,或者让两个人打一架,输了的人晚上不许用便盆,生理需求全解决在裤子里,谁都不想这样,所以就卯足了劲打,两个大老爷们踹档抓头发的,看着也挺搞笑。
我跟老熊第一次说话是我放出来那天,经过他的笼子。他扣住我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跟我说:“我出来以后,你跟我混,包你下半辈子再也不愁吃穿。”
我摇了摇头,拒绝了,我想到了许月,那是个多么好的女孩子。我如果要跟她在一起,就必然要放弃一下东西,更何况这些东西本身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跟他混,然后从一级的垃圾变成二级的垃圾吗?
跟我一起进来的三个朋友却显得十分激动,他们早幻想着进入所谓的“黑道”当一个叱咤风云的大混混,当得知我拒绝了老熊的邀请时,他们的嫉妒大于困惑,我能理解那种感觉。
出来以后,我去找了许月,她果然很奇怪我为什么这么久不来找她,我摸了摸她的头发,跟她说:“我们在一起吧。”她先是惊讶,然后红了眼睛,点了点头。
跟她在一起后,我是真的想要去找一份安稳的工作,我想要好好的跟她在一起,我想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我连我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这是我第一次那么那么喜欢一个人,我想她每天都开心,可是后来……她连笑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是我发现,现实真的跟我想的不一样,我连给她买件喜欢的衣服都做不到,女孩子爱打扮,我跟她在一起后,我不许她再向家里要钱,我想养着她,可我养不起,我连自己都养不起。
那天,我陪她去逛商场,她一直看着一条项链,那条项链很好看,我看出来她很想要,我带她走过去,可是看到标价要两千多,我不是舍不得,我是出不起。
她看出了我的尴尬,主动说不要买了,我心里却很不好受,我不许她再向家里要钱,我却连一根项链也买不起。
老熊那句话一直在我的世界里盘旋,跟着他混,真的能过上好日子吗?真的能让许月不再为了区区一条项链纠结许久吗?
他先找到的我,一开始他很热qíng,我觉得他大概是个好人,和别人不一样的那种好人,再加上我的确非常缺钱,我答应了她,许月不知道这回事。
她一直以为我做的是正经事,也曾提出过要到我工作的工地上去看看,我以女孩子跑到那里去不方便为由多次拒绝了她。跟着老熊的第一个月没做什么事qíng,就是踩点,几个城市到处跑,我搞不清楚我们到底是在做什么,我自认为是个尚存良知的人,我觉得如果是太坏的事,我就不要做了。
后来证明,我这个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些。
我们买了一个荒废很久的厂房,位置也很偏僻。第一批孩子被送过来,都是在乡里收的,这些孩子大多是天生的缺陷,不论严不严重,但在那个时候的,极度落后的村子里,孩子存在残疾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qíng。
孩子的来源有的靠骗有的靠买,有的gān脆直接抢。
骗就是骗他们的父母,说是要把他们带到城里去治病,就说这个病在外头也是疑难杂症,需要人去实验手术,如果治好了就万事大吉,治不好也能巴人给你平安送回来……一开始人家当然不会信,随即我们就会甩出无数张或中文或外语的某某某医院某某某教授某某某医生签名的证书或者什么东西,反正就是看起来特别有权威的。
买这个词不难理解,这些孩子大多是按从其他人贩子手里收来的,对人拐子来说,拐到残疾孩子根本卖不出一个好价钱,如果有人想要就会立刻转手。
抢就更加不难理解了,就是直接捂住嘴巴抱了去,一本万利。
我以为老熊做的是人贩子生意,这让我有点不舒服,我能理解孩子的父母找不到孩子的那种痛苦,也能理解孩子被人拐走之后即将面临的悲惨的一生。
但我要钱,要很多很多钱。
那几个朋友我已经很久没再理解,我的心肠变得很硬,我会看着老熊一趟趟的转手孩子,那些孩子还很小,有的会说话有的则不会,他们都用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我,可惜我的心肠已经硬了,对我来说,孩子们的每一张脸渐渐具象为一叠叠钞票。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地方,我以为这样就够了,我以为我只能够坏到这个地步了,可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我这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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