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日,便到年关了。
阿初不知燕国那边如何cao办过年,便去问全叔。谁料全叔只是道:“王妃按照您的惯例办了便是。”
她有些摸不清头脑。大约是刘汐月想要入乡随俗,她便按着往日在家里的规矩置备过年的东西,以及往娘家送的节礼。她平素也不爱奢侈铺张,也只是图个过年的气氛。
半夜刘汐月归府,猛然看到王府变了个样子,愣了愣。全叔迎了上来,拱着手笑道:“王爷,这都是王妃吩咐布置的,明儿便是年三十了。”
“要过年了啊。”他喃喃道。一片雪花在空中摇曳着落下,他伸出手掌,一丝冰凉很快消去。刘汐月信步步入府中,望了望后宅的那一排火红灯笼,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道:“去书房。”
“是。”在他的背后,全叔安静地应了一声。
年三十到了。
阿初便命人点燃爆竹,将chūn联贴好。听闻刘汐月一大早便出去了,她也不在意,但也没忘给他的书房贴上对联。阿初字写得虽然不错,却不敢在他的书房那里献拙,早早便命人去外面请了几副字过来。唯有她自己的房中,挂着自己写的chūn联,连对子都是自己编的。
景王少有来往,京都里也无人前来拜访送礼。
她倒是觉得,这也减少了自己回礼的负担。晌午的时候他还是没回来,阿初便打发下面的丫鬟家仆回去过年,并赏了些银钱。她虽是孤单一人,却不愿看到其他人都在这个时候骨ròu分离,一家人得不到团聚。
柳橙不肯走,道:“若是都走了,谁来侍候王妃?”
“这不还有人么。”阿初不在意地指了指王府里原有的那几个丫鬟。她们貌似都是签了死契入府的,家乡远在千里之外,除了王府,别无去处。
“好啦。”等柳橙等人谢恩走后,她随意地挥了挥手:“你们也不用在我眼前站着了,回去过年吧。”
那几个丫鬟互相看了几眼,行过礼,悄悄退下了。
终于,便只剩下她一人。阿初将门掩上,抱膝坐在软榻上望着槛窗外的雪。她听着木炭噼里啪啦的声音,笑了笑。
倒不知道为何要笑,只是此时此刻,很享受这样独处的时光吧。
她想着想着,便靠在榻上,睡着了。
一片虚无缥缈中,阿初好像回到了金陵。
她落到了地上,转了个圈。往前两步是一片湖泊,阿初低下头,看到自己挽着未嫁时的发髻,身穿绿罗裙。周围的光很亮,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泊,忽听身后有人唤她的名字:“初妹妹!”
转过身,是杨琰,一身银色亮甲,手中还抱着头盔。
“你回来啦?”她问。
杨琰笑着点头,一边朝她挥着手,一边朝她跑来。两人站在柳树下,傻笑着看着对方。她被看得有些忸怩,只好低着头揪着自己的衣袖,轻声道:“你看我做什么呀,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我是来告诉你,初妹妹,”他笑着道:“虽然我很喜欢你,可是,我不能娶你……”
她吃惊地抬起头,望着他的笑容,不明白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可杨琰的笑容越发诡异了,他甚至从身后凭空拉出了一个姑娘,指着她道:“初妹妹,你能给我权势吗?给我支持,给我金钱吗?你都没有!而我娶了怀安,我将拥有这一切。”
他指着她,轻佻道:“而你不过是一个小官家的女儿,略有几分姿色,也不是倾国倾城,跟江山相比,值吗?”看着她的眼泪落下,杨琰叹息道:“你别着急呀,等我登临帝位,定然封你做贵妃。”
“我不要!”她愤怒地后退,看着那一双璧人,忽然脚下不稳,跌入了湖中。
湖水很凉。
她直直地坠落,感觉自己几乎要窒息了。忽然她又能呼吸了,冰凉的体感也消失了,只是眼前水光闪闪,好像真的是从湖里被捞出来一般。紧接着,她模糊地看到了刘汐月,他正俯身望着自己,眸光深深。
“做噩梦了?”他伸手,轻轻地抚去阿初眼角的泪。这个动作有些熟悉,让她一时忘乎了所以,呆呆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她的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毯子。
阿初还在回味着梦中的惊恐和愤怒,刘汐月弯身在她的身边坐下来,旁边点燃着一盏昏暗的烛灯。两人相对无言,不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将他们的思绪打断。
他说:“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我带着你用爆竹炸了一个土财主家的jī圈,然后偷了最肥的那只jī?”
她当然记得,笑了声。
他继续道:“只可惜你非要逞能,生生地将那只jī给烤糊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没能饿死。其实我没有告诉你,我,当时燕国的皇子,为什么要跟你个小丫头混在一起。只因那时有人要杀我,我逃了出来,而谁都想不到我扮成那副模样。”
阿初的笑容有些僵硬。
“他们杀我……是因为我的母亲,和我的父皇,在名义上是兄妹。而我,是唯一的皇子。”
☆、第015章:
阿初愕然。
她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刘汐月轻轻一笑,似是料到她该有如此反应,继而道:“还记得那年的‘奉元之rǔ’吗?”
奉元是前朝某一年的国号,阿初自然记得。
那一年,北燕攻破了大梁的都城,俘获帝后,生生地将大梁皇族世家bī到长江以南,迁都金陵……此后国力日降,直到杨平扫dàng敌寇,收复失地,改朝换代,仍不能抚平那一年国破家亡的惨痛。
他凝视着阿初的眼眸,轻声道:“那一年,我的外祖母被掳到燕国的营帐中,后来生下了我的母亲。然而,我母亲并非是燕帝的孩子,她是……梁人。”
他说到这里,阿初大约是明白了。她曾听闻刘汐月的身上流有一半梁人的血脉,原来竟是这样。他的母亲生长于北燕的皇宫中,与他的父亲一起长大,却结为夫妇,为世俗所不容……无论是梁、还是燕,都不承认他的身份。
“那你的父母亲……”她刚问,便后悔了。
“在我遇到你的那年,便双双离世了。”他平静地讲道:“当年,我外祖母生下我母亲后,终日郁郁寡欢,很快便离世了。我母亲一个人生活在燕宫里,孤苦伶仃,幸而有父亲一直照料她。她虽然自幼生长在燕国,从未到过梁国的土地上,却至始至终坚信自己是个梁人。父皇即位后,再也没有发动过战争,正因如此,他也死于非命……”
“阿初,”他说:“你知道你遇到我的那一年,我为什么杀尽那个村庄的人吗?”
“我……不知。”
“因为我恨他们!那一年,我外祖母跟我外祖父,从燕营中逃出来,途径那个村庄,想要躲避一晚上。谁料他们不收容也罢,却装作热qíng的样子,在夜里悄悄地杀死了外祖父,最后……将外祖母献了出来。”他闭上眼睛,轻轻叹道:“那可是他们的国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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