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像不是我们来时走的路?”她问。
梁叙‘嗯’了一声:“这条近。”
他们沿着大路上了一条左边是水渠的小路,小路右边是看不到尽头的荒原。路上长着许多又小又矮的野糙,被来往的人踩得扁平,像铺了一层绿色毯子似的。
渠里也长满了糙,一滴水都见不着。
余声走在他右手侧,探出脖子东张西望。她今天穿着白色短袖配及膝牛仔裤,gān净清慡。梁叙目光一直随着她走,余声却忽然停了下来。
“那是什么呀?”她盯着某个方向。
梁叙轻轻抬眼一看:“坟地。”
她好奇的又往那边瞧了一眼,有几处堆的高高的土坟上还cha着被风chuī雨打过后飘萍的塑料花,被风chuī得一摇一摇,余声当下就缩了下肩膀步子小退。
“就你这小胆儿。”梁叙虽在笑话,身体却自觉的换在她右侧挡着那处渗人的地方,“走我这边。”
余声抿紧嘴巴不吭声了。
他们去了村头一个包子铺吃了晚饭才回的家,爷爷出去串门子了。梁叙打开屋里的DVD给她放《举起手来》,潘长江的○形腿变成了八字腿。
梁雨趁着天还亮也跑了回来。
两个姑娘一面看一面笑,梁叙买了一堆小吃给她们然后拎着几瓶啤酒和几袋花生米去了梨子地,临走又从柜里翻了两件旧军大衣。
李谓和陈皮陪着他一起看梨。
棚下拉了一个灯泡,三个男生打着扑克喝着酒就花生米,有聊不完的话。地里安安静静只有他们仨的哄笑声,不时的夹杂几声虫鸣。
梁叙叼着烟洗牌,一人接着一人摸。
他大不咧咧的坐在chuáng上,一面眯着眼看着自己手里的底牌,一面将烟拿下吐了口烟圈。灯光下的身影摇曳在土地上,陈皮扫见他裤兜里滑出来的小盒子。
“我说你现在和余声什么关系啊?”男生问。
“就是。”李谓摸起一张牌,看了他一眼,“好上了?”
梁叙整理着自己手里的牌,打算去摸下一张。手还没挨到牌上,陈皮已经一把手盖住要他先老实jiāo代。梁叙慢悠悠的吸了一口烟,笑的放làng。
“头一回见面就开房了。”他抬眉,“你说什么关系?”
那俩:“……”
深夜悄无声息的就到了,半夜地里零下几度冷的要人命。三个人披着军大衣躲三轮汽车里窝着,将就着到天明了。
那两天一堆人都忙得能脱层皮。
这些人除了自家门子上的兄弟几乎都是外村雇来的,一天五十块的工钱,从早gān到晚。天气太热活又辛苦,还好妇女们能说说话打发时间。
后来梨子装车已经是四号早上了。
收梨客开着一辆很长很长的大卡车,梁叙他们将一箱箱梨搬上去,没一会儿地里就gān净了,一眼望过去全是叶子。
当时余声正和梁雨坐在地中间。
其他人都陆陆续续的回去了,陈皮李谓有事前一天下午就走了。这会儿梁叙在和那边人说着话,她们这儿听不清楚。余声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就要过去,有一个穿着T恤热辣短裤的女生不知从哪儿跑去了他身边。
俩人说了蛮长一段时间。
从她的方向看过去他好像也在笑,还拿了一个梨子给了短发女生,彼此很熟似的。她默不作声又把脑袋转回去,又坐到地上和梁雨休息。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仨回了家。
余声在简陋的‘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身gān净衣服,她收拾书包的时候却发现里头有个粉色盒子,奇怪的拿出来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
屋外梁叙在喊她吃饭。
余声将项链直接塞到自己衣兜就出去了,她还湿着头发,搭在脖子上凉凉的。他也换了gān净的短袖膝盖裤,脚下趿拉着人字拖。
“带你吃席去不去?”他站在院子里问她。
余声:“什么席?”
“去了就知道了。”他三缄其口。
家里好像没人,那会儿已经十一二点了。梁叙锁了大门带她往街里头走,一路上他问候了好几个端着饭蹲在门口吃饭的大爷大婶。
“梁雨呢?”她问。
“不用管她。”他说,“野的跟个男生一样。”
那个地方从他家出发得十来分钟走,过了两条街道才到。隔着老远就能看见有一户门口搭着一个台子,拉着红色横幅墙上贴着五颜六色摆成心形的气球。
像是有人结婚办喜事儿。
他们走到门口,余声就听见有人叫梁叙。女生从屋里头边往外跑边朝这边摇手,将早晨她见过时的装束换成了一条白色裙子。
“还以为你不来了。”短发女走近,喘了喘。
“怎么会。”梁叙笑了一声,“您早上亲自过来请,我能不来么?”
余声沉默的站在他身侧,眼睛滴溜溜的往边上转,听见女生笑着和他说还算识相。他们跟在女生后头坐上席,梁雨早就已经在那儿了。
里头长院少说摆了有十七八桌。
他们来的有些晚了,婚礼已经到了敬酒这块。新娘穿着大红色旗袍站在一堆长辈跟前,和新郎一个一个敬酒。外头台子上的大音响放着喜庆的歌曲,听的人热血沸腾。
女生和梁叙又说了几句才走了。
她坐在板凳上看着这些画面,热闹的让人发狂。一家有人结婚,几乎有半个村的人前来行qíng祝贺。他们开开心心的挤成一团,喝饮料吃喜糖侃几句新人的家常话。
“喝可乐还是橙汁?”梁叙低声问她。
余声说:“可乐。”
他们这一桌老人小孩青少年都有,有一个青年好像和他认识。梁叙一面给她倒可乐一面和那人聊天。她听着他们说话,目光移在一个方向顿住。
是前两天晚上见到的怪怪的男生。
少年坐在一群老人桌上,低着头吃的满手都是油。她看的特别纳闷,甚至都忘了自己筷子上还夹着菜。有人叫了个她没听清的名字,少年抬头嘻嘻笑了一下又开吃。
言行举止看起来像个小孩的样子。
梁叙一直在给她碗里夹菜,目光注视到她的视线没说话。直到俩人吃完起身离席,余声扯了扯他的袖子。
“他多大了?”她问。
“二十二。”梁叙拉着她往门外走,“智商大概五六岁。”
余声懵了一下。
“前两年走丢,我们都以为找不到了。”梁叙笑了下,“谁知道一年前他忽然又回来了。”
头顶的太阳忽然变暗躲到了云层里,凉风chuī了几束过来。有老人骑着电动车过来,梁叙扯过她的胳膊后退到一边。余声抬头去看他,有光洒在他的右脸。
音响慢慢的愈来愈远。
梁叙和她讲他们村几十年出过一条打鬼子的硬汉,历史上都赫赫有名。她脑子却不知飘向了哪里,忽然只觉得这个村庄异常的善良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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