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庭不以为意,伸手揉了把她的脑袋,本就散乱的青丝在他手下更是乱成鸟窝。
林慕沅避开他的手,似嗔似怨地瞪着他,周启庭失笑,怪道:“朕还不能动了?”
林慕沅自认了解他的为人,周启庭其实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她道:“陛下就别捣乱了,我本就迟了,一会儿还怎么收拾,还要赶在庙见前去给太后请安呢。”
“无妨,母后不会在意的,晚了就晚些吧。”
“陛下说的轻松,”林慕沅嗔怪道:“太后自小时候就不喜欢我,我若是不乖乖的,岂不是更惹人厌烦。”
这种事qíng周启庭倒是忘不了,那时候先皇还在,对林慕沅的宠爱堪比亲女,常常接她进宫玩耍。
林慕沅年龄同瑞王周霑相仿,比他小了五六岁,是以和周霑关系很不错,太后许是觉得这个丫头带坏了自己儿子,对林慕沅多在看不上眼。
那是林慕沅年龄尚小,不太顾及男女大防,与周启庭也是不少见面。只可惜后来年龄渐大,便不常见了。
“你小时候太调皮,母后不喜欢你也应当。”周启庭眼中浮现出点点笑意,转口又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母后为人最和善,不会为难你的。”
林慕沅嗯嗯敷衍答应,周启庭哭笑不得。
好容易在朱柳朱欢的帮助下用了药,林慕沅才qiáng撑着身子起身更衣。
周启庭早就体贴地让人传了轿辇,等林慕沅梳妆打扮过后,才举步走出去。
慈宁宫里,太后浅眠,想着早起有事,醒来后便直接起来了,现下正在用膳。林慕沅和周启庭赶的时候极对。
“朕今天有口福了,母后宫里的小厨房是一绝,别处再也寻不见的,皇后初来乍到,这福气也不错。”
周启庭朗声笑道,侧头看着林慕沅介绍,“这是母后。”
林慕沅福身行礼,“儿媳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行完礼,女官又拿来个褥垫放在林慕沅眼前,林慕沅一丝不苟地跪上去,向太后行了规规矩矩的礼节。
太后是个很美艳的妇人,只是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林慕沅知道,她的身体一直不好,几年后就去世了。
“起来吧,”太后冷淡道,“别跪着了,今个儿要做的事多,丢人就不好了。”
林慕沅垂首不语。
太后也觉得没意思,一针戳在棉花上,无聊极了。她招呼周启庭坐下,没理会林慕沅。
周启庭无奈道:“母后……”
太后不qíng不愿,“皇后也坐吧。”
饭毕,二人没在慈宁宫停留,周启庭径直带着林慕沅往太庙而去。庙见是新妇嫁人后最重要的事qíng,要祭拜夫家祖先,记名于族谱,就算是皇家也一样。
宗室里的长辈早就在等着了,为首的自然是皇叔景王。
“陛下……”林慕沅不着痕迹地往周启庭身边躲了躲,毕竟……景王殿下长相委实有些吓人。
这位王爷早年在战场上受了伤,别处都好好的,唯有一张脸被箭矢划了几道,留下狰狞的疤痕。
周启庭握着她的手,低声道:“那是景王叔,不用害怕。”
林慕沅点点头,握紧了周启庭的手。说句实话,前世她见到这位景王殿下,真是每次都要吓一跳,而现在作为一个十六岁的新嫁娘,她更有必要显得胆子小一点。
周启庭哑然失笑,空着的那只手颤了颤,这反应也太可爱了。
第16章 第 16 章
景王长得吓人,脾气却温和慡朗,看到林慕沅的反应,大笑道:“皇后娘娘是被我这张脸吓着了吧,我就说往后站站,这群老东西非不同意。”
“景王叔好,是我失礼了。”
“皇后娘娘不用不好意思,你们娇娇嫩嫩的女儿家,害怕才对,都跟陛下一样什么都不怕,还嫁人做什么。”
周启庭适时打断他的吐槽,“景王叔!”
景王的吐槽被打断,颇有些意犹未尽,若不是知道这场合不能胡来,他能滔滔不绝两个时辰。
一旁的宗正令夏王打圆场,“陛下,是时候进去了。”
新妇拜谒祖先,是没有外人在的,夏王骈四骊六地念了一通颂文,郑重地将林慕沅的名字记在周启庭旁边。从此,林慕沅成为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女人。
因为就算是太后,也没有资格将自己的名字记在皇族谱系中。她的儿子早早就被立为太子,她的母族封爵承恩,她却一辈子没有等来封后的诏书。
当夜,周启庭去了宣华殿处理公务。虽说照理他也有三日的婚假,但是国事繁忙,怎么可能当真清闲三日。这也是为何林慕沅非要今天去太庙,周启庭以后未必能抽出时间。
清宁宫白日里就换下了一色大红,富丽堂皇的璀璨金色才是这所宫殿的真正面目。
林慕沅躺在chuáng上,念及白天的事,心下哀凉又有些可笑。
周启庭一如前世温柔体贴,比平常人家的夫君更好相处,可这并不是他对林慕沅有多好,只是他的习惯,对所有人都温风细雨。
可是骨子里的凉薄,却被深深掩埋,前世相对的一千多个日夜,林慕沅最后也看不懂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可以亲手害死挡路的妻儿,然而身心散发的悲悯不是可以假装的。
林慕沅依然觉得前路漫漫,她害怕自己终有一日重新陷入周启庭的温柔中,害怕重蹈覆辙,死亡的滋味并不好受。
面对林婉澜面对叶兰儿,甚至于别的所有人,林慕沅都不曾觉得害怕过,哪怕是前世她也不怕那些人,可是……周启庭是不同的。
爱qíng,会让人变得盲目,何况周启庭本就深不可测。
她翻来覆去半宿,积压的惆怅几乎化为实质,外殿忽然就传来了声响。
侍女请安的声音压低,外间夜明珠的光辉缓缓散发出来,林慕沅知道,是周启庭到了。
下chuáng走到外间,周启庭正在宫人的服侍下宽衣,看到她出来,惊讶道:“怎么还醒着?”说着看了眼更漏。
寒冷的冬夜,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眼里的担忧却真真切切存在。林慕沅想,那些永远考虑不清楚的事qíng,就过去吧,该来的总会来。
她走到周启庭面前,像前生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伸手搂住了这个男人的腰身。埋首在他胸前,林慕沅低低道,“我一个人……我害怕。”
周启庭怔了一下,随即心软了。他的皇后,他的小妻子,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儿,在这座陌生的皇城里,只认得他一个人。
周启庭没有推开她,只是挥手让侍候的宫人离开,带着林慕沅一步一挪地回到寝殿。
“你不要害怕,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
抬起头看他,林慕沅咬唇道:“可是,好奇怪啊,没有父亲没有祖母,我谁都不认识。”
周启庭不知道别人家的妻子新婚后都是什么反应,也没有人同他讨论这个,但他觉得自己的皇后真的很可爱,这样天真清澈,一望见底的孩子,是他二十年来从未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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