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刀被拔出了七八分,那人已经靠的很近了,颜卿几乎已经能感觉到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正待抽刀而出,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在枕边蓦然响起:“阿姐。”
颜卿猛然睁开双眼,趁着窗外的月色看清了来人,又眨了几下眼,一脸无奈道:“百里,你最近胆子大了不少。”
玄衣黑发的男子嘴边绽出一抹无声的笑,在黑暗中如昙花般妖娆:“再大也不如阿姐的胆子大,阿姐孤身一人滞留于秦庄,这么多天,也没见过阿姐害怕过。”
“我也是迫不得已,”颜卿神色显出几分疲倦,复又闭上眼,“藏宝图未到手,我便一日不得脱离。”
百里稽心中一沉:“阿姐,我看你只是不想……”
话未说完,颜卿神色一动,百里稽亦在同时反应了过来,一把握紧手中的剑柄,电光火石间就着颜卿伸来的手顺势翻入chuáng幔。
过了一会儿,颜卿支起身,拿出一根细签子小心地挑开窗子,顺着露出的一道隙fèng定睛看去,原是梳禾正擎着一枝烛火在院内游走,她睡眼惺忪间还在打着呵欠,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白色外卦,在漆黑的暗夜中格外醒目。
紧绷的神经这才慢慢放松了下来,颜卿稍一偏头,便看见近旁百里稽双眼发亮地注视着自己,嘴角边还噙着一丝得意的笑。
“阿姐,我这可算爬上了你的chuáng?”吐出的气息在脸颊处烘出一片温热的cháo意。
颜卿歪头缓缓一笑:“百里。”
察言观色,百里稽顿感不妙,手忙脚乱慌慌张张从chuáng上连滚带爬地坐起,轻巧地翻过一个跟头,落地时与颜卿已隔开几丈。
他一脸委屈:“阿姐可是嫌弃人家?”
“这个时候了,你来做什么?”颜卿直接入题。
“想阿姐啦。”百里稽飒然一笑,语气中夹带着一丝连他自己也轻易觉察不到的撒娇意味。
见颜卿陷入了沉默,百里稽收起了调笑之心,一脸正色道:“阿姐,白蔷这几日要来。”
“我知道。”
“阿姐准备作何打算?”
“一切照常。”
“白唯那边呢?”
“先瞒着吧。”
“好,那便都听阿姐的。”
沉默了一会儿,百里稽突然轻声唤道:“阿姐。”
“怎么?”
百里稽笑了笑:“城东新开了一家酒馆,阿姐若是有需要,随时都可以到那里喝杯闲酒。”
“好。”
再无话可说,百里稽向前走了几步,正要拉开窗子,颜卿清冷的嗓音径直钻入耳中:“百里,你知道,我是你的姐姐。”
微茫的月色中,她坐在chuáng边仰头望着他,瞳仁清亮,目光柔和,眼梢极致处是一抹淡淡的水秀红,一团桃花色。
他的心意,她又何尝不知?
以往她还能装装糊涂,只是过了今日,她觉得这糊涂再也装不得了。
“我知道。”
百里稽抬起窗子,眼睛直直盯向窗外,迎面chuī来一阵凉风,chuī得他心中空dàngdàng的,凉意入体,顺着脊背幽然而下。
一瞬间,寒意彻骨。
左手慢慢紧攥成拳。
他突然回过头,唇边绽开了一个安稳的笑。
“不过阿姐,你要知道,不论你走到天涯海角,我这里,总是有着你的位置。”
百里稽比了比自己的胸口,月光流泻,照得他的脸色微微发白。
下一瞬,颀长的身影没入窗外浓稠的夜色,消失无踪。
晨光熹微,荒无人迹的古道上,偶尔只闻得几声鸟啼。
这个时候,五柳镇的人们大都还在酣睡,即使有一些赶早去集市占场子的,也断然不会经过此地。
面前的小道羊肠弯折,蛇形般蜿蜒曲伸向前,虽然是通向城市的最佳路径,但自古就以崎岖险峻著称。
周围怪石林立,野糙多生,保不准还有猛shòu出入,一般人还没有嫌自己活得长的要去冒这种风险。
偌大的一片空地上,一棵绿意葱茏的大树格外扎眼,一片荒芜中,除了茂盛的野糙,它可能是这儿附近最具生命力的植物了。
只是,没有人知道它何时长在这里。
树枝上,一个白衣女子正坐在上面悠游自在地晃着双腿,白色的衣裙随着她晃腿的动作轻舞飞扬,衣袖过处散发着淡淡的玉兰花香。
突然,她的脸微微上扬,鬓角触到一滴冰凉。
淅淅沥沥地小雨悄然从天上降落,虽说是chūn雨贵如油,但这个时候下着这场雨,白衣女子秀致的眉蹙了蹙,好像有点麻烦呢。
远处传来一阵嘚嘚的马蹄声。
白衣女子勾起唇角,似乎是等候已久。
嘚嘚声渐近,却突然有了几分犹疑。
天色还是暗的,但那女子偏偏寻了那么一个碍眼的高处,又偏偏穿了那么一件扎眼的白衣,让人不发现着实很难。
果然,来人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披着的大氅虽然朴素简陋,但仔细一看,拉着缰绳的衣袖却描着华贵繁杂的牡丹金线,拇指上套着一块儿翠玉扳指,当真是富贵人家。
女子微微笑道:“哦呀,葛老板真是不怕死,可算不辜负小女子在这里等了你那么长时间。”
“你是何人,又怎知我今日会从此经过?”男人的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狠历。
女子并不正面回答男人问题,只是对着他上下打量起来:“哟,葛老板最近发迹了呀,让小女子好生羡慕呢。”
虽是赞美言语,清冷的语气中却毫无赞美之意,反倒其中若有若无的轻蔑,连傻子都能听得清楚。
男子的面色一瞬变得铁青:“我发迹与否,又关你甚事?”
白衣女子盯着男子的脸,笑意更深:“我听说那些背后有鬼的人,往往生意经都比较难念,而像葛老板这么一路顺利的倒是少见的很……莫不是,”她眼珠一转,嗓音拖得悠长,似要故意吊足那人的胃口,“那背后的鬼来头不小罢?”
男人面色大骇,雾气空濛中,他将手悄悄移向腰间,暗暗握住狭长的剑柄。
女子似毫无察觉,自顾自道:“不过,都说江湖事江湖了,葛老板,你若是个生意人,就不该cha手江湖事务,你若是个江湖人,又做什么借着这具皮囊虚张声势,啧啧,像你们这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不是有点不地道?诺,你看,连七煞都看不过去了呢。”
男人面色白了几分,他一时惊惧,话语竟有些不利索:“你,你是夜泱?”
女子歪着头:“呀,没想到小女子的名声在外,连一个小小的五柳镇都能知晓,小女子委实欢喜的很,”忽然,嗓音变得冰冷至寒,“所以,葛老板就别想着做什么无谓之事了。”
还没来得及拔出剑来,几声簌簌声响,两枚银亮的柳叶刀陡然分别钉在男人的头顶和握剑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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