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卿自知走神被她觉察,不由双颊一红,头垂得更是低了几分。
秦夫人倒没有介意,缓缓道:“这世间难得的事有两桩,一桩是参悟生死,一桩是体味qíng爱。姨母知道,在这世上碰上个互相喜欢的人其实并不容易,姨母虽然上了年纪,却也能看得出笙儿是真心喜欢你。”
秦夫人柔柔一笑:“笙儿若有了心爱的女子,姨母又怎能不赞成?”
这句话之于叶姝,灌下去有如迷魂汤药,颜卿正思忖要不要做出一团娇羞模样,又听她道:“只是,秦庄走了那么久,容不得一丁点的异数,姨母打个比方,它现在就像是一棵大树,你瞧它根深叶茂,能经历岁月风雨的击打,然而,这棵树再怎么粗壮,却也经不住力单气薄的蝼蚁啃噬。”
也是凑巧,这个比喻,白蔷早先提过一回。
颜卿眼光微转,抬起头大着胆子道:“夫人觉得我就是那只蝼蚁?”
秦夫人报之一笑。
她背过身,手中拨着佛珠,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观音像:“姨母今日叫你来也没有什么事qíng,只是想提醒你,不论你在秦庄生活过多长时间,终究只是一个外人,既然是个外人,还须安守自己的本分,你往后的一举一动,还是仔细斟酌些才好,以免惹祸上身。”
警告的意味不言自明。
颜卿沉默了下来。
想到昨日对忴茈的搭救,她心上有了计较,只是有些好笑,秦夫人未免太过抬举她,她不会是毁掉秦庄的蝼蚁,即使是叶姝,恐怕也没有这个能力。
颜卿笑了笑:“夫人多虑了,阿笙他从来都不会是蹉跎在女子臂弯中的废柴公子哥儿。”
秦夫人转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
颜卿突然觉得有些累了,也突然产生了离开的念头。
和秦笙在一起的日子虽然不长,但足以让她铭记一生了。
她这一辈子没有什么遗憾,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没能好好的去爱一个人。
缘来相聚,缘尽相离,人这一辈子都是在相聚与分离中来回兜兜转转,事到如今,她和秦笙缘分已尽。
再过不久,待她离开秦庄,纵然再如何思念,也只能远远观望着,隔着山隔着水,隔着几百里的日月与风波。
她奢求的其实并不多,也慢慢地开始明白,不论是仇恨还是悲伤,不论是厌恶还是欢喜,只要有了时间,这些东西就总是要挂上个期限,这些东西里,自然包括她的感qíng。
兴许过不了多少时日,叶姝回到秦庄,鬼戏换个面目,或可会在他们的新婚宴饮的席上讨得一杯喜酒。
那些桃花打马过我少年,那些两小无猜的承诺,那些流水无qíng。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俱往矣。
☆、第二十三章
被秦夫人放行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尚未行至书房,远远一望那处的窗格已经被打开。
颜卿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内,秦笙背对着她坐着,手里正捧着一卷书,看上去已经翻过不少页。
他正看得入神,眼睛盯着书卷一动不动,似乎丝毫没有觉察到背后有人靠近。
颜卿弓着身子往前一凑,还没瞥到秦笙读得是什么书,只听秦笙清朗的声音悠悠道:“从母亲那里回来,还不晓得收敛?”
颜卿撇撇嘴:“反正她教训的是叶姝不是我,叶姝须按照她的吩咐做事,鬼戏可不用。”
“胡闹。”
“嘻嘻,”颜卿十分亲热地勾住秦笙的脖子,“叶姝何时能回来?”
“待婚事定下来,姝儿自然能够回来。”
“那我们的婚事何时才能定下来?”颜卿将脸靠在秦笙肩上,她问得暧昧,温热的气息轻轻轻吐在秦笙颈上,像夏日漫空飞舞的飘絮,一时竟搔的人心痒难耐。
“颜卿!”秦笙耳根一红,低低一吼,神qíng间似有恼意。
“人家只是想心里先有个谱嘛。”颜卿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你这样子,姝儿永远别想回来。”
这话撂出来,颜卿果然规矩了不少。
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啼,颜卿抬眸望向庭院,chūn日已过了大半,桃花依旧夭夭灼灼,她脑海里不由浮出了一个粉衣少女的脸。
她的眼睛是深秋时灵溪泉中最清澈的一泓泉水,她的双颊沐浴着蔷薇花般美丽的玫红,当她望着你时,你会觉得这世间所有的钟灵毓秀加起来都及不上她,无须任何言语来赞美,她天生就是上苍的宠儿。
“阿笙,我听闻叶姝的风评不错,等她回来时,你该要好好珍惜她,切莫再让她受委屈。”
秦笙对上颜卿的目光,她的眼睛亮亮,像早chūn清晨叶尖上最清澈的露水。
他抓住了一个词:“风评?”
颜卿亮亮的双眸弯了弯,眼角牵起了一个笑:“我记得有一首诗来着,专门来歌颂叶姝的月貌花容,诗的名字虽然忘了,但是内容应该还能记起。”
她直起身,以手托腮走了几步,似是思索,又突然转过身,笑眼看着秦笙,清了清嗓子道:“叶相庭中一枝花,盛压chūn|色小芳菲,洛城年少千金掷,易得锦罗难掇仙。”
“都说这十四五岁是婚嫁的好年龄,在叶相未出事之前,叶家的这位小女儿还不足十四,但她姿容秀丽城倾一时,追求者围着洛城都能绕出个十圈八圈!阿笙呀阿笙,要我说呀,若非叶氏家道中落,叶姝花落谁家尚未可知,当年可真是被你捡到一了个大便宜,你说是也不是?”
她笑得别有深意,眼神透着一丝狐狸般的jīng明狡黠。
秦笙轻轻一滞,道:“当年的事,你又从何得知?”
叶姝乃是当朝叶相叶萧君之女。
世人皆知叶家世代忠良,只是这宦海沉浮仕途险恶,几年前叶萧君被扣了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满门抄斩。
多年的经商已为秦庄在朝中也攒下了不少人脉,秦笙费尽心机从中斡旋,才将当时年仅十三岁姝儿救了出来,以“远房表妹”的名义寄居于秦庄,至于北庭,最后居然也没再追究什么。
这本是秦庄的一则秘辛,如今被颜卿明明白白地抖了出来,秦笙不由皱了皱眉头。
颜卿审着秦笙的神色,笑嘻嘻道:“你放心好啦,这件事目前除了我,没有外人知道。”
她拿起桌上的酒杯端至眼前,微微一晃,迎面而来的气息清慡而可口,不禁教人想起远天外的那片深山翠竹,风一chuī,满山尽是竹子香。
“这天下虽大,却难有我鬼戏娘子不知道的东西,你信不信?要不,我如何知道叶姝的相貌,又如何知道你会来找我?”
秦笙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瞬地看着她。
“算啦,原来也不指望你能如何夸我,”颜卿百无聊赖地抚弄着花盆里葱绿的叶子,“只是我有些想走了,我看秦庄主现在对你也莫可奈何,这一场赌我们还是赌赢了的,你让你的姝儿寻个日子早些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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