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怅叹一声:“它的存在,本就是一个错误。”
“朝廷施压,江湖血债,在二者的夹fèng中求生存,七煞只能有两种结局——或是被朝廷所毁,或是被江湖所灭。”
“我只是选择了后者而已。”白椴华抬起头,深深地盯着挂在墙壁上的那张气吞山河的万里江山图,嘲讽一笑。
当年,也是有人赐了这幅画给他,命他为了这江山,兴了这七煞。
而如今,他被bī无奈,下了一步险棋,与那人对抗,却顺应了天道。
多么讽刺!
空空旷旷的暗室,颜卿站在屏风前,一脸的震惊。
“七煞在,便是一处牢笼,楼里的人恍然不觉,还当自己是站在江湖顶峰的一处风光宝地,即使被其所禁锢,也执迷不悟,还笑吟吟地安慰自己说手中端的那碗毒汤是甜水。”
“在楼中一日,便世代为其所累,所控制,所折磨,永远不得逃脱。”
“你知道的太多,对别人而言就是一种威胁,他要费尽心思把你毁掉,你柔弱不懂得自保,便是个死,你刚qiáng坚硬,却也不是生,过刚易折,亘古不变的道理。”
说的,便是他的那双女儿。
白唯生xing懦弱,不适合江湖上的尔虞我诈权谋诡计,倘若他有朝一日不在人世,她继续留在七煞,早晚会死于其中的明争暗斗。
所以,坠崖而亡,让白唯永远“消失”,既可以障人耳目,又可以给她自由,从此天高地远,任君逍遥。
所以,差人给颜卿透漏消息,连白蔷也瞒过,心思缜密,令人咂舌。
而剩下的那个,xing格qiáng势、倔qiáng、又顽固,每每出现都要张扬着一张邪媚而愤世嫉俗的脸,高傲得不可一世。
“江湖中人,又有哪一个不是把头系在裤腰带上度日,手上沾了那么多血腥,下一世轮回到底是人道还是畜生道,他们自己早就有了觉悟。”
白蔷看着指甲上刚刚涂好的蔻丹红,嘴角一勾,轻轻chuī着气:“所以,我们到底还算帮了他们呢。”
七煞楼楼主白椴华的长女白蔷,旁人只道她黑白颠倒善恶不分,可孰知江湖在她眼里却也是光怪陆离到变态扭曲。
既有野心,又有手腕,还有对七煞的一腔赤诚。
七煞由她担纲,再合适不过。
但那片赤诚也正是白椴华最为担心的。
他抚着紫檀木座椅,决定满足她的心愿,将这七煞拱手奉上,直到等她撞了南墙,磕得头破血流,摔得遍体鳞伤……否则以她的脾xing,永不会甘心。
“可惜,明里暗里劝了她多少次,她总也不听,总也不信,就索xing毁了它,让她自己醒悟。”
以手扶额,白椴华沧桑的眉宇间透着淡淡的无奈,眸中却是九死不悔的决然。
所以,你并非天生凉薄,而对着你的一双女儿,却硬要做出那冷若寒霜的样子,是早就料到了这一日吗?
颜卿心中一凉:“你难道就不怕她们会恨你?”
“恨?”白椴华突兀一笑,本就嘶哑的嗓音愈加模糊不清,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咽喉。
“呵呵,且由她们恨去罢。”
颜卿突然觉得心中一阵难过。
那颗真心,他藏着掖着不让人看出来,于是她们就真的谁也没发现,义父,你并不指望她们感谢你,是不是?
不远处,悠远的钟声响起,一声声,一更更,远处斜阳若影,敛去余晖,最后沉沉没入青山远黛。
夜晚,月明星稀,乌云几度,树影婆娑。
经过一天的忙碌,疲惫的人们早已都各自归家甜甜睡去,街道上一反白日繁华,显得空旷而萧索。
不起眼的暗角处,秦笙一袭蓝衣静立良久,几乎与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
偶有赶夜路的行人或打更的经过时瞧见,都不禁心里突突地惊了一惊,以为自己看见了什么鬼魅暗影。
他在等着一个人。
明明是好风如水的夜晚,秦笙却觉得此刻紧攥的双手冰如寒霜,略带寒意的眼角,缱绻着浮生冰凉的纹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那个人,只是想着她竟然还不回来。
他不知道现在,心里究竟是怒火多一点,还是担忧多一些。
有些绝望,内心却隐隐涌着些希望。
突然觉得,她就这样,永远别回来,多好。
没有背叛,没有利用,没有来时恨,没有离时愁。
最初,一切尚未开始,最后,就不会有所沉醉。
微风起,几缕浮云飘过,月色落。
一个跌跌撞撞的黑影落入瞳孔,秦笙的动作远比思考要敏捷得多,一阵风过,青色的衣衫落了满怀,苍白的脸深深埋了进去,如此柔弱,令人心疼。
“不要扶我,你又是……谁?”满口遮掩不住的酒气扑面而来,秦笙无可奈何地笑着,刚才的胡思乱想顿时烟消云散,只知道空dàngdàng的心,一块儿石头终于落了地。
“又是跑到哪家去喝酒,你可知……”耳边传来一阵痒痒苏麻的感觉,那人放心地头一沉,外界的声音再也听不见。
☆、第二十六章
日上三竿,颜卿扶额坐起。
头痛yù裂,醉酒伤身。
只是酒这东西是个好东西,醉到深处,不想记的可以不记,不想做的事qíng可以不做,只这一刻,无拘无束,形骸自由。
一室无人,梳禾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听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颜卿挑窗看去,依稀可见一片斑驳人影。
走出房门,素日清清冷冷的息兰苑突然涌进来很多人,贴彩纸的,挂灯笼的,系红绳的,好不热闹。
颜卿随手拉住了一个正要越过身前的丫鬟:“今天是什么日子,这里怎会这样热闹?”
那丫鬟眼神奇怪地瞅着她:“叶小姐不知道吗?今天是江城的掌灯节,家家户户都要好好布置迎接节日的。”
“掌灯节?”颜卿揉了揉宿醉后的额头,似乎是听到过秦笙提过这么一茬,“你告诉我,少庄主现下在哪里?”
窗台前,秦笙一身锦缎华衣,墨发高悬,指间夹着一封信笺,眼神却怔怔望着窗外。
莫风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只看到了两三棵桃树,迎chūn吐蕊,锦簇芳华,朗朗碧空下,竟比那傲霜冬梅还俏丽几分。
只是,那人瞧得时间也忒长了些,他试探道:“公子?”
秦笙听见一声唤,回了神识,捏着素笺的手指紧了紧,看向屋中的另一个人,chūn风一笑,眼神却透出了几分狠意:“我倒不知道,同盟何时也会使这种下三滥的卑鄙招数了。”
那人赶忙躬了躬身,解释道:“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秦笙不紧不慢道:“可我已经决意要放她走了。”
那人急切地进了一步:“公子万万不可,此番征讨七煞夜泱是致命一击,如果公子将她放走,同盟的所有筹划都会功亏一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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