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可鱼是不能说话的,否则就失去了诱饵的资格。
等了许久,那人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她的手被那人握了许久,依旧凉冰冰的,似三月初柳梢上的chūn寒,怎么也捂不热。
身后的人似有不满,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了些:“你叫萱离?这名字不好,你在孤身边要长安如意,既然如意,以后你便是如姬。”
☆、第四十三章
如姬每每见到苏珩,他都是平和而雍容的,像冬日触手可及的温暖而不张扬的日光。
帝王之爱,泽陂天下,雨露苍生,苏珩却独独对她有千分万分的好。宫里一有好物就及时给她送过去,就连外域进贡的稀罕物件也都让她一一过目把玩,瓷瓶珍宝,亭台楼阁,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有时候她也会恍惚,觉得这一切都来得太过容易,手稍稍一伸便可摘星掇月,惹得其他嫔妃们都妒红了眼,偏又无可奈何,谁让她,天生就长着一副与东陵澜七分相似的面孔呢。
只是桐妃扭曲的脸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日她步入云中台赏景,正坐在观月池边儿上洒食逗鱼,差点被桐妃推下水去,幸好她的身法还算敏捷,微微闪了身,眼睁睁看着昔日骄傲如桐妃似落水狗般在池子里扑腾来去,刚要费力挣扎着露出头,她轻轻一笑,令胭脂将桐妃再次摁入水去,如此折腾半日,桐妃再没了意气。
在宫外时,如姬就听说在东陵澜入宫前,桐妃最得苏珩欢心,只是后来不知怎得,桐妃失势,东陵澜一枝独秀宠冠后宫,自此两个人算是结下了梁子。
东陵澜温柔良顺,桐妃却心机颇深,又是个争风吃醋的xing子,只是后来她屡次陷害东陵澜都没有得逞,大抵是因为苏珩的cha手。
如姬不由感慨,苏珩喜欢东陵澜的时候,全天下都捧着她,而苏珩不再喜欢她的时候,她枉死宫中也得不到苏珩的半点垂怜。
苏珩此人,当真负心薄幸。
算计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才命人将湿淋淋的桐妃捞了出来。
桐妃呛了好一阵子水,她不断拍打着胸口,凌乱的乌发上覆着塘泥烂叶,衣衫破败,妆容凌乱,láng狈地坐在地上,不顾形象地大口喘着粗气。
如姬冷眼瞧着她,正要抬步离开,突然感到袖子一紧,她转头,原是桐妃正哆哆嗦嗦地拽着她的袖子。
如姬淡漠地俯视着桐妃,桐妃的脸青青白白的,涂的脂抹的粉尽数被池中水洗去,未施粉黛的素面,看上去倒也是一个清秀佳人,只是此刻这佳人的牙齿吱吱嘎嘎地咬着,教人不禁想起丧葬土坡上埋着的骷髅白骨。
“你以为你是凭借什么获得陛下的宠爱?不过凑巧长了一张陛下喜爱的面孔罢了……你,你和那个贱人一样……骨头里都泛着一股làng蹄子骚味……哈哈,你莫得意……等有朝一日陛下缓过神来……到那时……等到了那时……你以为你又会在哪里……”桐妃断断续续地说着,目光暗淡,已经没了往日的神采。
如姬倾下身来,指尖正要抚上桐妃的脸,又见她手脚一哆嗦,跌身向后缩了缩,一副吓呆的模样。
如姬缓缓曲腿跪了下来,双手jiāo叉妥帖地放在膝上,轻轻一笑,粉似桃花,艳若海棠。
桐妃呆呆地看着她。
如姬贴在那可怜人的耳边,声音轻飘飘的:“如此,那就不让陛下清醒了好不好?”
竖日,永乐宫传信,桐妃疯了。
日暮huáng昏,斜阳将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窗格有光透过,桌案上的佛手檀香鼎轻吐着香雾,偶有细埃微尘浮过,在rǔ白烟雾中翻腾了几下后便消灭了踪迹。
如姬光着足踝,踝上套着银质铃兰花坠饰,每走动一步就发出流水泠泠的声响,她见苏珩正坐在长案前垂头看着奏折,便探过头去,刚想要看他看得是什么奏折,只瞥到一眼,下颌被苏珩用朱砂笔轻轻挑起。
如姬抬眸看着苏珩,见他浅浅一笑,唇缓缓勾起,恰到好处的令人砰然心动的弧度,幽深的瞳孔映着她不得不嫣红的脸,鼻尖抵着鼻尖,周身弥漫的若有若无的白檀香气,微微的撩人:“小姑娘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宫里,跑来这里做什么?”
她转过脸,樱红小嘴撅着,眼眄过去,在那人的注视下只露出眼白,这皇宫中没有哪一个人在帝王面前敢这样做,可她却敢:“妾身可不是小姑娘!”
“哦?你不是小姑娘?”苏珩淡笑着撩过她额上几缕湿嗒嗒的发丝,空气中漾着刚刚沐浴过的花瓣味道,“不是小姑娘,作甚么光着脚走路,秋寒将至,不怕着凉吗?”
如姬并不理睬苏珩的话,只是斜身靠在椅背,奉上一杯茶到苏珩跟前:“妾身做了芙蓉茶,很好喝的,珩郎要不要尝一口?”
苏珩这才把视线落在如姬手上端着的茶盏上,茶烟袅袅,冒着沸腾煮开后的热气,茶盏上绘着一阕青花,茶汤里泡着一朵木芙蓉,此刻正托在如姬光滑白皙的指上,清新雅致,悦目赏心。
苏珩叹了一息,从如姬手里拿过茶杯,却没有要喝的意思,只是放在桌上:“阿萱,其实你,你不必刻意学她,你只需做好自己就好。”
似是被说中了心事,如姬的笑容凝固了,堪堪开口道:“陛下,自妾身来到这宫中,您对妾身便是千般万般的好,妾身自然知道这个中因由大抵是缘于妾身的相貌,妾身幸而生得了这幅好相貌……妾身知道,陛下对妾身的爱,其实本是归属于皇后的,妾身接受这样一份沉重的爱,万分惶恐,陛下倘若真心待妾身好,那便让妾身真心为陛下做些事,只有这样,妾身夺人所爱的内疚方能稍稍减弱一些。”
如姬本以为苏珩听到她提到东陵澜,面色会沉上一沉,就算没有沉上一沉,也会露出些许悲伤懊悔的神色,她十分爱看神色痛苦的苏珩,却不想他竟缓颜笑了。
“看不出来你年纪不大,思虑却是不少,你嫁孤,不过是因为孤是苏珩,孤娶你,不过是因为你是阿萱,你同澜儿的相貌是有几分相似,只是孤自认还没有眼拙到辨不出你们的地步,宫中的那些个流言蜚语,你还是不要太在意了,以后这茶,你就不必学着煮了。”
如姬愣了一瞬,面上一红,略微尴尬地笑了:“陛下……”
苏珩拿起桌上的茶杯,手一斜,径直将茶水倾倒在地:“你不必再说什么,孤只告诉你,若说孤第一面见你,便喜欢上了你,恐怕你也不会相信,孤待你好,不过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你受孤恩宠,也无非是孤的一己私愿。若你觉得自己平白无故得了份恩qíng,那只能说明你的心里没有孤,你并非真心喜欢孤,所以才会觉得内疚。”
苏珩看着地上因失了水分而变得萎靡破败的木芙蓉,眉头微敛:“若你只管将孤看作是你的爱人,便不会发生现在的对话。”
如姬听了苏珩的这几句话,心中波澜一dàng,顷刻又恢复平静,她咬了下唇,道:“陛下,妾身只不过是受不得陛下的恩宠,便得了这般赐教,看陛下这般严正作态,妾身以后是万不敢再跟陛下提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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