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_河洛素以【完结】(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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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初夏,日子便一页一页翻书似的慢吞吞地磨过。

  小荷才露尖尖角,蜻蜓透明的薄翅微微一展,反she着晨露莹亮剔透的光,点水而过,漾起一圈又一圈或大或小的涟漪,风动莲叶,只待不多日这满池荷开,便能扑洒出满园的荷香来。

  一片叶子从树上悄然落下,恰掉在颜卿展开搁在腿上的泛huáng书页上,又恰好为上面勾描的素淡莲花添了一抹田田的碧色莲叶。

  百日莲的位置,秦笙只知道大概,至于更具体详细的消息,还需要再过几日才能打探出来。

  颜卿低头看着书上的画,明明与其他白色莲花别无二致,亭亭净植,皎白如月,只是荷尖上生了一抹水红,如新妇在唇上点出的朱赤。

  等待的日子总是悠然而平和。

  白蔷收起了七煞的尖刺恶爪,江湖上一时风平làng静,似乎连前些日子盛传的黑白两道要联合围攻七煞的消息也是假的,只是几个终日浑浑噩噩无以饱囊的破皮无赖以讹传讹罢了。

  白唯逐渐走出了白椴华逝去的yīn影,也能听进一些笑话了,和百里稽相处得其乐融融,宛如一家。

  秦初阳在北地断断续续传来音讯,书信中除了日常,便是问她同秦笙的近况。

  叶如意远走北漠,自此断绝了与周围一gān亲众的联系,包括和秦笙的。他这一去,仿佛带去了这世上所有风流làng子花丛里扑腾的心,最近风月楼的生意也很是萧条,如一朵过了季便要败去的艳丽牡丹。

  如姬已经得了六十四骨紫竹伞,却还是选择住在西陵湖,只是有时候会在夜间来秦庄逛上一逛,偶尔还有闲心扮鬼来吓吓庄中胆小的婢女或小厮。

  她虽然做了鬼,但容色总要比其他鬼要健康活泼几分,即使独自撑着伞走在人群中,除了装扮稍显怪异一点儿,倒也像个凡人模样。

  颜卿怀疑有朝一日拉出幽冥里的一众鬼混比一比矫健身姿,除了这位前朝艳绝一时的如姬娘娘,没人能拔得了头筹。

  经过了那日在前尘镜中的震dàng,整座幽冥依旧在地底下埋得好好的,死物一般毫无动静,也丝毫没有要来捉拿她的意思,更给了她在人间肆无忌惮闯祸的机会。

  以如姬的话来讲,多过一日,便要多一日的乐子,多一日的是非。

  自此江城不太平。

  独自打更的总要拉拉扯扯三两陪伴;卖包子的总要屏气凝神盯着铺子里的包子长久不回神;酒馆里的小二最近还多了一项新型的业务,那就是抬一张轿子把那些喝醉的常客连夜送回去,从中再赚取一些跑腿费。

  业务萧条的青楼女子有时也会兼职在轿子中做做捶腿娘子,运气好的还能被大老爷买去升格为大户人家的小妾。

  总之,人心惶惶之地,自然蕴藏着无限商机。

  城边上,蓝冠蓝衫一身正气的道士说这城里跑进了一只狐妖,每至子夜就会现身媚惑勾引单身男子,更是搞得江城人人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每日正午,他便来这城门处高声吆喝,来来来,喝下鄙人使出毕生功力做出的符水,包你妖魔不缠身,不多不多,一人二两。

  偶尔,如姬坐在高高的城墙上,看楼下一个个懵懵懂懂中被诓骗的凡人喝着不知名的符水,轻笑出声,摸了摸身边正专心啃着包子的琉璃,顿觉这世间可爱了起来,接着就要乐此不疲地盘算着下一回的捉弄。

  颜卿有些伤神,找不到苏珩,如姬怕是永不能消停下来。

  然而,就像文火中的温水也总会有煮沸的那天,平和的日子终于因为一件事的发生戛然而止。

  琉璃不见了。

  “你们见我的那只狐狸了吗?”如姬显得有些慌乱。

  她本就是鬼,因了些仙糙仙露才活得有些人气,面容不像其他鬼色那样白得渗人,再加上她秀丽天成的姿色,又惯爱那些在人间涂脂抹粉的习惯,面上反倒稍稍存了些红润气色来。

  然而这回她倒是吓得不轻,那只狐狸是她孤魂无依时唯一的依靠,可是它走了,就像她口头常挂的那个负心人一样,都那么不长心眼,哪天再回来,恐怕也早已不知今夕何夕。

  秦笙已经派家丁去帮忙寻找,琉璃非鬼,只是一只上了年纪的灵狐,平日也没见它如何蹿来跳去,应该跑不远。

  崽崽这几日很苦闷,任凭颜卿怎么呼唤,它也不做丝毫反应,素日炯炯有神的眼睛暗淡了下来,就连玉兰树下那一窝蚂蚁也勾不起它半分兴趣。

  颜卿扶着树,脑海中就想起了那一对琉璃般晶莹闪烁的眸子,澄澈空明,无尘无埃,gān净的有如飘渺天山上一株清雅绝伦的雪莲

  苏珩当年听着如姬给小狐狸起的名字,就顺口就吟了句碧琉璃滑净无尘,当真是恰当的。

  ☆、第五十章

  深夜,月影朦胧。

  如姬恹恹地坐在飞檐翘角上,脚边窝着一团黑影。

  待颜卿攀上屋顶,细细看去,才发现那团黑影原来只是翘角上立着的鸱吻。

  她尴尬一笑,倒是忘了,倘若是琉璃,就不该是黑影了。

  身旁的人斜斜坐着,仍是一贯的闲散,鬓边一撮乌发松松滑下,随着软风chuī拂来回飘摇,如姬神色黯然。

  步摇轻轻颤抖,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寂静的夜中如琤琮的泉流声。

  “我以为它会一直陪我的。”如姬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颜卿仰起脸,望着被乌云笼罩的残月,突然想起初次见到如姬的场景。

  那时候她尚不识如姬,如姬亦不识得她,两个人互相僵持的时候,一声清亮的口哨,那只小shòu便在自己身后张牙舞爪了起来,伴随着嗷嗷的嚎叫。

  后来它一下跳到如姬怀里,伸出粉色的小舌舔了舔她的手指,又紧贴着她的臂弯蹭了蹭,无比乖顺的样子。

  再往后,每每见到如姬,身旁总是跟着这么一只通身纯白的小雪狐,眯着眼睛,半开半阖,懒洋洋的,对着旁物总是爱搭不理的,和她的主人一个模子里刻的。

  偶尔也会露出心高气傲的神色,jīng灵jīng怪的样子任谁都想拐走。

  “其实我以前负了它,”如姬的眸中掠过一丝yīn毒,“是我亲手掐死了它。”

  颜卿神色一怔,又听她黯然道:“为了珩郎。”

  颜卿又想起,苏珩曾经赠与如姬这只狐狸的时候,是曾说过它的血能生死人,ròu白骨。只是,到底还是传言。雪狐的血对活着的人应该能起很多好处,只是还未至于到能让死人起死回生的地步。

  不过,这等疯狂的事,确像是如姬做出来的。

  她还未记起苏珩的时候,苏珩这两个字便一直挂在她嘴边,等到她记起来的时候,张口闭口也尽是珩郎。

  她的眼里除了苏珩再无旁物,直到琉璃不见了,她才恍然从满满的思念中分出一些神来。

  难得如姬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故事,颜卿从中听到个大概,脑海里也不由浮出那些场景来。

  皇太后新死于江城,远在都城的帝王秘不发丧,深宫高墙之中,却早已飘起了一大片缟素。

  白幡布在夕日朱色的楼中dàng来dàng去,那赤|luǒluǒ的白,似是要伸向人凉薄的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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