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差七步,六步,五步……冷汗涔涔自背脊上淌下,林鸾qiáng自挺直腰板不让自己露出些许破绽,长舒出一口气,是祸躲不过,刚想开口编扯些什么转移视线,眼前忽尔盖下一道yīn影,刚好将她括在其中。
“赵总旗见多识广,言某甘拜下风,只怕这世上应当还没有你未曾见过的姑娘吧。”三步之遥,言澈坦然cha入二人中间,对上赵乾试探的目光,反唇相讥。
言澈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在场的几个小吏听个真切。他们想笑又不敢出声,只得暗自低下头憋气,胸膛一阵一阵颤动不已。
“你……”赵乾脸上青一块红一块,险些咬到自己舌头。嗔圆了眼狠狠扫过周围憋笑的人,他最是好面子,如今被言澈当众拆台,盛怒之下早把方才的事儿抛诸脑后,抬手指着他鼻子就要发作。
“咳咳……”跟在他后头的小厮见qíng况不对,拿手抵唇清咳了两声,拽了拽他的衣角。
奈何赵乾头热之时最是不听劝诫,见言澈那笑得跟四月牡丹一样灿烂更是呼吸苦难,不耐烦地甩了甩衣袍,撸起袖子就要开练。小厮揉了揉额角腹诽道:督公说的果然没错,这人就是个猪脑子。
“这里本没有小的cha嘴的地方,只是今夜小的既奉了督公的命前来查看,那就要办好这份差事,多存些心眼总没坏处,还望各位大人宽恕小的僭越。”
言澈偏过头瞧了眼说话的人,相貌平平,个子矮小,与那身绿色宽袖大pào极不相称,倘若不是他自己主动开口,还真叫人注意不到。虽不起眼,可能得商弋赏识,定不是个泛泛之辈。
“原来,是东厂商公公的人,失敬失敬。”言澈脚下不动,冲这头恭敬做了个揖。
“不敢当不敢当,小的人微身贱,断不敢承此大礼,若是言总旗不嫌弃,唤我阿泽便是。”阿泽笑着回礼。
他站在赵乾右后方,视线错开言澈,刚好瞧见林鸾半抹侧影,自上而下细细打量,从顶上玄色兜帽到娇俏鼻尖,再到那双相互绞着的双手,眉头微微蹙起。月色迷离,他又往前挪了半寸,想再看清楚些,面前的言澈却已微挪动身子挡在他面前。
“是小的失礼了。”
言澈并不接话,夜长梦多,俯身回礼直截了当道:“更深露重,恕在下失陪了。”
朝后头使了个眼色便调转步子绕开他们朝另一头走去,林鸾会意,垂首跟在他身后匆忙离去。
“敢问言总旗,你身后那位姑娘是何许人?”阿泽也懒得继续虚与委蛇,单刀直入问道。
“只是府上的一个婢女罢了,原是林总旗身边的,今夜我带她来这给林总旗送些衣物。”言澈耸耸肩,回答得gān脆。
“哼,她已经不是什么总旗了。”赵乾弹了弹指甲fèng里的灰嘲讽道。
“恕小的唐突,敢问姑娘芳名为何?”阿泽横了他一眼,上前一步继续发问,目光深邃,直直看向林鸾,同这静谧的夜色一般叫人捉摸不透。
“小夕。”林鸾自知躲闪不过,对着他敛衽行礼,压着嗓子细细吐出两个字,故意透出几分怯懦。
“既要行礼,为何还要披着兜帽,就不怕赵国公世子责备你无礼么?”阿泽的声音渐渐冷下。
突如其来的尊重叫赵乾很是受用,叉着腰嚷道:“啊,对呀!你就不怕本世子治你的罪!”
“哼,我们言府上的人何时轮得到你来治罪?”言澈不屑地白了他一眼,扭头看向阿泽,“她受了点风寒,抵不住这寒夜冷风,我便准她在外头多套件斗篷,还望公公见谅。”
赵乾吃瘪,刚想还嘴却又被阿泽抢了白:“言总旗怜香惜玉,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小的斗胆过问一句,长公主府上的婢女,莫非都jīng通武艺不成?”
言澈眉心川字高高挂起,反复咀嚼其中意味。
“若是寻常婢女,粗使活计做多了,茧子大多覆在指尖指根处,为何姑娘的茧子却长到了虎口那呢?”
言澈心头登时咯噔了一下,想辩白几句,阿泽却并不给他机会。大步流星上前,一把拽住林鸾的手,眸色森冷直要从她身上剜下几两ròu来:“小的说的可对?林姑娘。”
就好像有颗火星子无意chuī落在原野之上,借由东风之力,顷刻间便熊熊了一片。
说时迟那时快,言澈想也没想,直接飞起一脚踢来。阿泽虽长得瘦弱,可反应却异常灵敏,一个闪身就轻巧躲了过去。林鸾趁他分心,抬手劈向他手腕,一把将自己的左手抽了回来,倒退几步,与言澈并肩而立。兜帽随之落下,露出那张清丽的芙蓉面。
“什么!?林鸾!”赵乾一下蹿起老高,挥舞着手叫嚷道,“快来人啊!有人逃狱啦!快来人啊!”
守门的几个小吏一时反应不及,闻言赶紧拔出刀来,却不知该对准谁,茫然看了一圈,霎时脖上酸疼,周围也跟着黑了下去。
温绍铭撤回弯曲的手,一把抢过他们手中的绣chūn刀丢给言澈:“快走!”
“嘿,姓温的你到底帮谁啊!”赵乾撸起袖子吼道,却被温绍铭一记厉色眼刀生生吓了回去,躲到门柱后头怯怯嘟囔,“你你你别乱来啊,否则我娘一定不会放过你,还有你温家。”
阿泽白了他一眼,自袖口掏出两柄匕首握在手中,伏下身子冲他们摆开架势:“我还是奉劝几位莫要再做无畏挣扎,弄出什么伤亡来可不是玩的。”
言澈也不甘示弱,提刀正面迎了上去,墨色中只见三道寒光jiāo错更迭,速度之快,ròu眼难辨,一时间竟难分伯仲。林鸾想上去帮忙,奈何无刀剑傍身,袖箭也在入狱前被收走,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在一旁gān着急。
钟鼓骤响,原是那赵乾趁乱跑去搬救兵了,绯色烟火弹炸响天际,似地狱来的死亡判决,一下便揪紧了他们的心。红烟信号一出,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北镇抚司内所有当值锦衣卫就都会赶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走!”温绍铭咬了咬下唇,提刀挡在言澈面前,将阿泽所有的招式截了过来。
言澈怔了半饷,对他郑重点头,拉起林鸾的手朝着大门方向飞奔而去。
月华倾泻,将二人脚下的路映照得分外明亮,生怕他们一时着急跑错方向一般。绕过九曲走廊,穿过道道拱门,鼓声震天,声声催命。
林鸾能感觉到不远处渐渐团聚过来的队列,步调整齐,出手利落,那是她昔日jīng心栽培出来,曾并肩作战的同伴,可眼下他们却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成了最致命的武器。
重门就在眼前,只要大步跨过去,他们便可逃脱生天。殷红纸灯笼灼灼悬在半空,上头的“锦”字笔力遒劲,纵使在迷蒙夜色中,亦不改起赫然威严。
方正门框内,红光忽明忽灭,勾勒出其中一岸然身影。肃萧寒夜中,那人迎风而立,身形健朗如松柏,不怒自威。右下方银光森然,映衬出他一双凌厉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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