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风_小狐濡尾【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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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jī娘娘伸出右手,以三指指节为九宫,凝眉掐算。片刻之后,天际浮白,李柔风眼前一片漆黑,听闻抱jī娘娘道:“知晓了,走吧。”

  回到冯宅,曙光方生。进了宅门,浓郁的栀子花香伴着清晨的湿寒迎面袭来,令李柔风猝然一个激灵,jīng神为之一振。

  这院子种了多少栀子花。

  李柔风双足刚复生不久,如婴儿般细嫩敏感。宅院地面以砖石铺就,表面粗糙,试其大小,当是红砖。地面清洁,竟是一尘不染。

  抱jī娘娘进了宅门便又脱了鞋,赤一双天足行走。

  “阳魃畏热,你知晓的。我穿不住鞋,院中房中,所有地面当每日以清水冲洗三次,从今往后,这都是你的活计。”

  抱jī娘娘拉着李柔风的手,指引他去触摸宅院中的每一处花木与房屋。冯宅不大,但格局紧凑,也有三进院落。李柔风嗅得到这栋宅子的古老气息,房屋门柱、屋顶多处朽坏,散发出蠹木与蛛网的气味,难怪冯公公这位以吝啬出名的老太监,终于会主动要求修葺。

  “冯公公脾气很坏,无论什么qíng况,你都不要说话。他大部分时间在宫中当值,回宅只是沐浴休息,他为人谨慎,从不与吴王手下的官员jiāo往。本宅若有外官造访,都需挡在内院之外。”

  抱jī娘娘将李柔风引入浴房:

  “冯公公素有洁癖,所以他不愿意与其他宦官在宫中同住。他极爱沐浴,宅中须时刻备有热水。他不喜家中有任何异味,所以马桶得时时涮洗……这些也都是你的活计。”

  李柔风喃喃道:“我看不见,当如何做?”他忽的反手握住抱jī娘娘的手,左手指着自己的眼睛,切切道:“夫人,你既然能让我起死回生,那么能让我看见么?”

  抱jī娘娘的目光泠泠然从他头顶落到足踝,道:“yīn间人不老不坏,始终就是他活着最后一刻的模样。你生前是被毒死的,没有缺胳膊少腿,只是少了双眼睛,还有什么不知足?”

  李柔风失望地垂下手,却又顽qiáng地抬起头来,沉默着。

  到了最后一进院,里面养了许多jī,一见到抱jī娘娘,便咯咯叫着蜂拥而至。

  抱jī娘娘拿了一碗糠给李柔风,让他喂jī。李柔风摸着糠粗糙细碎的触感,捏了一小把,伸出胳膊从上往下漏,jī都飞得叠起来争抢。

  “蠢货!”抱jī娘娘骂道,将李柔风整只手都压进糠碗,握着他的手让他满满抓了一把,奋力在空中扬洒。“你不撒开,jī怎么吃?”

  李柔风紧抿着唇,第二把,就洒开了。他听着耳边东南风chuī过树梢的声音,低低问道:“这么细的糠面,不会被风chuī走吗?”

  抱jī娘娘扁平的声音道:“虽是糠面,却是真真正正的玉米磨的,不是大风chuī不走。你过去看到的被风chuī走的糠,是因为赈济的官员往其中掺了纸灰。”她顿了一顿,毫无qíng绪地说:“那些难民,比这里的jī贱。”

  李柔风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一些。

  这些jī群中有三只公jī,都是“五彩凤凰”。一只小公jī,还有两只大的。抱jī娘娘从旁边的黑泥筐中挖了几条肥蚯蚓来专门喂那两只大的,两只公jī啄着地上的蚯蚓,她仔细比对,两只的大小、颜色都差不离,只是昨日抱着的那只大郎君年纪更大些,jī冠的红色相比之下略略发暗。

  大郎君吃完蚯蚓,心满意足正要离开时,抱jī娘娘忽的揪着它的一双翅膀把它提了起来。

  “委屈你了,今天要让二郎君吃你。”

  李柔风听着大郎君尖叫挣扎,jī毛乱飞,不由得惊道:“它不是和夫人您成过亲吗?您要吃它?”

  “成亲?”抱jī娘娘像是听着一个笑话,“和我成亲的那只早被我吃了。”她瞅了瞅地上另外那只油光水滑的红冠大公jī,道:

  “从现在开始,我的大郎君是那一只了。”

  ①蛩蛩距虚:传说中形影不离的异shòu。

  第5章

  宦官冯时在巳时将尽时回到了宅院。

  这是个刚过了花甲之龄的老阉人,但因为常年追随吴王萧子安身边,保养良好,身体仍然康健有力。只是近些年,萧子安受人游说,忽然起了逐鹿中原的láng子野心,冯公公也不得不为之殚jīng竭虑。

  这份熬化的心思,显在了冯公公日渐松弛肥赘的皮ròu上。一头花白的头发也被搔得稀疏,用一根短玉簪勉qiáng攒住。

  宅中花香四溢,偶尔几声鸟叫,静谧宜人,俨然修罗世界中的一方桃源胜境。冯时本被吴王宫中张扬跋扈的后妃惹得烦躁不堪,进得宅院后,qíng绪略略平定了些。

  这是他将张翠娥搁在宅中的原因。这个女人虽然出身卑贱,嫁过人,相貌也不出众,却是这么多年来,绝无仅有的一个能把他服侍得舒舒坦坦的人,jiāo待张翠娥办的事,也无一不办得妥帖。

  但冯时今日,负载过重的无明业火仍需宣泄,他决意要在家中耍耍威风。

  进了垂花门,他的女人便快步迎上来,替他解去穿了一天两夜的内官服。因为吴王侧妃难产的事qíng,他这一次在王宫中待的时间格外久,女人生产的血腥味还有下——体的骚臭味,让他觉得极其恶心。

  “水烧好了吗?”

  “浴池和热水都备好了,就等着公公回来。”女人双手揽着他的衣衫,回答极为恭顺。

  无处可以挑剔。冯时走进浴房,在女人的伺候下脱尽了衣衫,坐进了宽大的浴池。这间房子,是数月之前吴王入主建康之后,张翠娥帮他挑选的。除了旧了点,方方面面都合他心意,宅院中甚至还有一个浴池。

  水温、室温、熏香,样样都是恰恰合宜,女人着素月色肚兜,披散了黑丝一般的长发,用香胰子和丝瓜络为他擦洗。

  女人有着一双摸骨算命的双手,手指长,手掌和骨节坚硬有劲力。这样一双手,力透骨髓,擦洗、按摩、推拿,都极为舒适。只是这女人跟了他之后,他便再不许她为他人摸骨,只许看相。

  一直到洗浴完,女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冯时喜欢这样安静的女人,过去伺候他的女人,总是试图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祸从口出,这是身为吴王亲随的他极为忌惮的。

  张翠娥在冯时面前换了gān净的衣裙,拿了掺有冰片和薄荷的香粉给冯时全身上下均匀敷上,私——处和皮ròu褶皱里敷涂更多。这种香粉吸湿除味,清慡宜人,甚得冯时心意。

  “午膳已经为公公备好了,炖煮了两个时辰的山参公jī。公公辛劳了一日两夜,当补补气血。”

  冯时眯起眼睛,抚上她以兰膏抿过的头发,又以指尖捻了捻,道:“怎么就是这么个贴心人儿呢,咱家自从收了你,当真哪儿都不想去,就想在家里好好儿疼你。”

  张翠娥慌忙跪倒,额头触到按在地面的双手,道:“公公切莫说这样的话,吴王和公公,都是办大事的人。”

  冯时莫测地笑了笑,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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