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柔风大惊失色,道世叔你又不是不知,我不是人。
范宝月摇头叹息,道,就算你不是人,夫妻敦伦,总还是可以有的吧?那小女子经采石硐天一劫,大伤元气,需得再多调理些时日,你且多些耐心。
李柔风静静地看着那团火焰,火焰不再似他初初遇见她时那般的艳丽恣肆,多了许多的沉静,在一片漆黑的yīn间世中寂寞地燃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服药调理的原因,他总觉得抱jī娘娘醒来后突然对他少了许多索求,甚至倘若他不主动,她都不会来碰他,也不同他讲话。她这样的变化让他困惑,然而每每晚上看去,那火焰仍向外飞着金色的烬,这灿烂的颜色让他多少安心。
夜深人静,李柔风仍是无眠。走到院子外面,薄月下木叶纷纷坠落,其声细微然而博大,如贝中之海。过去这些时日,每到这个时候,便会有人来请,说是昔日故jiāo,想找李三公子叙旧。确实都是父母与兄长的昔日故jiāo,他们只知李氏三公子李冰劫后余生,却不知他是yīn间人。夜中秉烛促膝长谈,念及昔日旧人旧事,都不由得唏嘘,一聊便不觉四五更天。
李柔风初时不觉得奇怪,后来发现都是这个时辰来请,便问为何,对方初时大多道城中百废待兴,白日繁忙,只有夜中能抽出时间。李柔风追问,那些人才道出乃是澂王嘱咐,让他们晚上才能来找三公子。
李柔风想,他白日里离不开抱jī娘娘,晚上yīn重,范宅中又临时搁了不少佛像,倒是可以离开些时间,萧焉所虑,实在周密。
萧焉院门未关,院中灯火通明,守卫见是李柔风,道:“三公子,殿下正在会客。”李柔风道:“无妨,我就进去看看,澂王有空就见我,没空便罢了。”两名守卫低声商量了一下,点头放了李柔风进去。
李柔风在月光下来回踱步,他想着范宝月的那句话,“李三公子才华横溢,心怀天下,有辅佐之能,乃社稷臣也。”
这话定不是范宝月说的,只可能是萧焉的意思。萧焉是何心思?他说,“我只有你了。”他又说,“此生,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如此来看,便是只做君臣,萧焉也铁了心不肯放他走了。
李柔风心中一时惘然,忽的听见有人推门而出,向萧焉告辞,他忙躲到屋侧暗处。
他辨得出萧焉的脚步声,萧焉送那人到屋外,站定了片刻,应当是目送那人离开。萧焉旋身折步,将要返回屋中,李柔风心中有片刻的犹豫,要不要去见萧焉,如何与他叙说,这时忽又听见有人进得院中。那人的衣袖灌着风,李柔风辨出来了,是通明先生。
通明先生脚步匆匆,似是有要事。他与萧焉极低声jiāo谈着进屋,李柔风听到了萧焉口中的一句话,一句极要紧的话:
“……不出两日,大魏军队便要兵临城下……”
一语惊醒梦中人。
李柔风悚然惊觉,他果然是被保护得太好,过去又好逸恶劳惯了,他怎么会没想到其实建康城早已危机重重?!
大魏皇朝风雨飘摇,却仍然苟延残喘,他们早已视萧氏势力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以保大魏国祚。如此吴王与澂王鹬蚌相争、互相残杀、建康城乱成一锅粥的紧要关头,他们怎会不想做那个从中得利的渔夫?!
李柔风再也无法置身事外,无声无息扶着墙走到窗下。那窗扇密闭,然而他耳力绝佳,清晰听见房内通明先生问道:“大魏出动兵马多少?”
萧焉极低声道:“……据前线来报,大魏号称四十万人,以我估计,实际兵力约有二十余万。”
通明先生静默不言,萧焉又道:“大魏军队能战者总共也就这个数,这一回倾巢出动,看来是想趁此机会将我们一举剿灭,以绝后患。”
通明先生道:“我方军队准确数量多少?”
萧焉道:“八万。倘若再加上杨燈、萧子安旧部可信可用者,至多十万。”
二人沉默了很长时间,正当李柔风开始焦虑时,听见通明先生低声道:“这么看来,yīn间人是不用不行了。”
“先生眼下已经寻得多少yīn间人?”
“四千余。”
“阳魃多少?”
“一个。”
“够用吗?”
“只要张翠娥心甘qíng愿与我们配合——”通明先生异常坚定地说:
“绰绰——有余。”
李柔风一下子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第52章
萧焉送通明先生出门,抬眸便见李三公子披寒月风露,立于中庭,
李冰李冰,他初时见他,心想如此一个风流多qíng的少年,怎么就起了这么一个冰冷无qíng的名字。所以他在他弱冠之年,赐他表字“柔风”。
谁能料到,他如今,竟是愈发的有了他本名的意味。
但这样的李柔风,只会让他更爱恋几分。月色清光下的孤萧身影,让他想要忘了眼下的处境,忘了连日来的疲惫与寂寥,只是与他亲密亲近。
通明先生也看到了李柔风,向萧焉投来示以警醒的一眼。他向萧焉揖别道:“殿下繁忙了整日,需早些歇息,养jīng蓄锐。”
是对萧焉的提醒,也是对李柔风的警告。
通明先生出了院子,萧焉向李柔风走近两步,低声道:“何时来的?”
李柔风道:“刚到。守卫说殿下正在见客,我便在此处等殿下。”
萧焉凝望着他,叹道:“你能来这里见我,我很高兴。”
李柔风微微皱眉,之前几次他求见萧焉,都是循君臣之礼,请人通传,并未踏进他的院子。
萧焉是在责备他对他疏远。
李柔风低眉,道:“殿下这么晚还未歇息,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qíng?”
萧焉揉了揉眉心,笑道:“无事,都是些军政琐碎,过去尚有维摩与我分担,现在都得自己来。”
萧焉说得轻快坦然,李柔风却避不开其中的“维摩”二字,他知道这两个字,于萧焉是血与刀。
李柔风道:“当真没有么?倘若有,臣也可以为殿下分忧。”
萧焉负着双手,仍是笑道:“当真没有。我一直喜欢晚睡,你又不是不知。那时候尚有你催着我把那晚睡的习惯改过来,如今却是没有了。”
萧焉这是句句都在诛他的心!可他在筹谋什么,为何又不敢同他说?是怕他为了抱jī娘娘,与他翻脸么?
李柔风紧咬牙关,手指在袖中颤颤发抖,他忍住了,平静抬手施礼道:“既是无事,殿下,那我便告辞了。”
他返身离开,走了几步,萧焉追上来,从他身后拉住他的手。他手指僵硬一抽,萧焉怔了一下,缓缓放开了。
他听见萧焉在身后道:“柔风,明日傍晚,我想去jī鸣寺拜见一名高僧,在寺中寄宿一晚,你——”萧焉顿了一下,低声似是恳求:“你可否与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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