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你,”顾之期上挑眉眼,邪气横生道:“侮rǔ郡主,触犯条律,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算了吧,”辛夷拉住顾之期跃跃yù试的拳头,合在掌心里,“她只是嫉妒而已。”
是谁在背地里教辛上妍倒豆子似的吐出这么多恶言恶语,从女人、长辈、纨绔子弟各个角度,便知是多少人憎恶她了。追查不出。只知道从前在路上对面经过还会微微一笑的同龄人们,之后再也没理过自己。刚开始还是会哭的,埋在顾之期胸口,抽的泣不成声,反复问道,为何我就不配拥有昂贵的生日礼物呢。时间久了,便也淡了下来。
那年,她十二,再出入宫中已不太合适。先皇按规矩赏赐给她一座郡主小府,假山清水,高楼小院,几个奴才都是老了无处可去的老宫女。手脚聪敏,梳妆礼仪。她们告诉自己说,皇上如此举动,定是有心思把她赏赐给皇子做皇妃的。
她一时竟惊震住了,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自己居然还要琴棋书画,奉子伺夫。懵懂少女第一次有了xing别意识,一颗心悬在胸口不着天不着地似的晃——慌!她挨着枕头,脑袋里乱哄哄的,没多久便被睡意淹没。
终究是孩子心xing,翌日醒来,先是教几个老宫女梳洗打扮一番。她们人已离宫墙,可去民间巷坊四处走动,没有白鬓宫花红的凄惨,然而再嫁已迟,便将辛夷将做女儿宝贝来待。往昔在将军府奴仆们趋炎附势很少给她好脸色,一时被宠爱到了竟有些害羞,晕晕乎乎的过了些时日,早把初生懵懂的xing别意识抛得gān净,只偶尔会想念起辛府的星星,一闪一闪多热闹,以及那个闹闹喳喳的辛上妍,却觉得寂寞。
只有在阿荣阿燃来的时候,才真的开心的起来。然而彼此年龄究竟大了,他们要学马术刀剑,经儒史学等等,聚少离多。
再后来……便是手足残杀,争权夺位,刀光剑影。
终究,这寥寥小半生,开心的时日,是太少太少。
“好!”又一声鼓掌喝彩,将顾之期从回忆里扯出。
他茫然抬眼,见已经换到下一个节目了,几个薄纱掩身的曼妙美女在跳舞。本该见多风月的顾之期忽然起身,薄裳缓带的往台后走去。一旁正漫不经心用匕首修磨指甲的月魄不禁愕然,随之释想,近来王爷不是经常网罗美人吗,看来又盯上哪位绝色了。嘿嘿,月魄收匕首入袖,摸摸鬓发,施施然尾随。
戏台侧后一帘幕布被挑起,露出繁忙紧张的后台qíng形,参观化了一半的妆,道具戏服堆成匝匝,顾之期绕行不过两步,就迎来一名管事的驱赶:“公子,这里是后台重地,谢绝参观。”
“我家公子好奇,通融通融下,”月魄扣下前来推攘的手,塞上只银元宝,挑眉:“园主说呢?”
园主像碰了炭火哆嗦着缩回手,抽着嘴角笑道:“是是,请随便。”
此时已经散场,不少人途径台边时都伸长脖子往幕后瞧热闹,挤成粥锅,梨溶最喜热闹,跑下桌斜着身子不住往里挤,顺带不忘拖着玩伴钱进来,镜台前三三两两的姑娘们手兜白帕子,捂住半张花脸,园主收了钱,走也不是,待也不是,顾之期闲庭漫步,忽的一女孩袖底闪过寒光,一把刺向近在咫尺的顾之期!
刺客!
月魄星目回斜,反应极快,迅若幻影jīng准无比的扣住女孩手腕,用力一推,噗,匕首刺进女孩自己的胸口,她几不可信的睁大眼,逶迤及地。
啊——人群爆发骚动,过冬鱼群般争前恐后往外奔逃。园主吓得腿软跪地,无比恐慌的望向顾之期,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我我我是无辜的……”
立在月魄身后的顾之期淡淡道:“先将这些戏班子压入府中审问再说。”
倘若众目睽睽下被带走戏班子风月楼还做什么生意?敢在堂堂京师坐稳生意的都不是平民百姓,园主见他两人刚想反抗,却生生被顾之期摸出来的令牌吓得抖如筛糠。
荣王府——这可是,说书人嘴里,敢于皇帝争锋抗衡的贵宦啊!
滔滔乱世,京都并非俪城,顾之期母子能一手掌控。暗流涌动,危机蛰伏。近来,恐是不大安全。
太妃明争暗斗四十余年,危机意识比他人来得更qiáng烈。那日接尘宴上,阿燃虽依旧身体多病舛弱,不顾礼数与辛夷同坐,动辄还掏出七七八八零碎玩意儿,摆露出一系列幼稚举动。但是太妃观察到,阿燃眉里眼间沉淀出的冷静与睥睨,不动声色的在瞻霁厅埋伏的暗卫,竟已是计谋深扎。
本就冷汗渗渗,阿燃带出洛羽生,明里暗里说出的那些证据,更是震得太妃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么些年,阿燃这小子学悟了多少?他还知道多少?还埋伏着什么?
“太妃?还要等吗?”帘子被挑开,殷嬷嬷探进头来,有些忧虑的看着自己。
太妃回过神来:“等。”
她只说了一个字,不容置疑,不容拒绝,殷嬷嬷看着太妃眸底浅灰色yīn影,不由得微微叹息。
作为服侍了太妃二十多年的贴身侍婢,如何能不知道她的xing格。但凡认定了的事,除非是绝对压倒xing的建议,否则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何况,阿燃争不上去的事,还是太妃这辈子最深的障碍。自从接尘宴之后,睡在外间守夜的殷嬷嬷,几乎天天都能听到太妃彻夜辗转反侧。
放不下。
殷嬷嬷放下车帘子,依靠着冷冷的车辕,抬眼望不远处的红灯笼,正迎风招摇,晕开绮色光晕。被照亮的后门紧闭着,半点脚步声也无,没一丝开的意思。
一如这么多个等待的夜晚,莫非今晚依旧空手而归吗?殷嬷嬷抬头望月估算时间,天上云翳深厚,不见星月,呼吸间湿气深重,衣重贴肤,正想询问太妃今晚要不要早点回去,吱呀一声牙酸的门响,缓缓走出名佝偻老人。
老人手里拧着盏黑底红漆食盒,冲殷嬷嬷絮叨道:“这又是要下雨了啊。”
“是啊,刘老总管,”殷嬷嬷赶紧滑下车辕,激动的前驱两步迎上去,低声乞问道:“您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刘老总管脸上顿时浮现怒色,不耐烦的将食盒推到殷嬷嬷怀里,沉声道:“没有,你们快快走吧。别老待在这里惹麻烦行吗?被京都里的人知道了这么说我们老亲王府的人?”
不复初见的同qíng怜悯,多日叨扰老人早已厌烦,连番呵斥下殷嬷嬷不觉有点尴尬。怀抱着食盒像烫手山芋。
“这食盒是谁送的?”
刘老管家迈进后门的步子卡住,随着这清曼柔软的嗓音,噗的车帘挑开,绣鞋落地的声音轻不可闻。
太妃下马车了。
几十年来恪守的规矩礼仪在刘老总管脑海里叫嚣,按照规矩,他是无论如何得行大礼的。倘若像往常那样装作不知的离开了也罢。要这次计较起来,他自己挨板子是小,丢了老亲王府的脸面是大。
刘老总管拧着身子,僵着膝盖就要往下跪,却被太妃出声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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