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在手人在抖_拂泱【完结】(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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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ūn雨如轻烟般弥漫内庭,浸泡新抽的嫩芽,漂浮娇生的红花,涌动清浅又辛辣的气息宛若酒水,太妃鼻尖□□,打了个喷嚏。

  老亲王埋怨道:“都多大人了,讣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太妃一只手捂住口鼻,只露出双尾稍上翘的凤眼,在垂落碎发下上下筛动。

  老亲王被看得不耐,有些尴尬的把脸侧过撇开:“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太妃左右摇摇头。

  “那就好好走路。”

  噗嗤一声,太妃轻笑出来。老亲王瞪了她一眼。太妃拂手掠过鬓角,指尖过耳划出绝美的轮廓,薄唇轻启,曳出一声叹息。

  “我们都老了啊。”

  老亲王转念过来,可不是吗,这满院子的花一年年都相似,而他们却经历过几十年纷扰俗世,不堪重提。

  “少感慨了,快点进屋喝点姜汤换身gān衣,我再让人送你回去。”

  还是直接拒绝她走?太妃眸底掠过丝笑意,顺着话题问道:“表哥英姿不减当年啊,屋里还有女人衣裳,是又收新姨娘了?”

  王妃因病逝世时间仅与与先皇驾崩相隔数月,讣文发到俪城,被一道圣旨困在封地的太妃没法吊唁。非诏不得回京--这是追逐热爱半生的丈夫下达的命令,斩断她梦想的利刃。

  她眼中流露出炙热浓烈的qíng绪,老亲王曾在妻妾们争风吃醋之时见过,莫非——不,老亲王快准狠的碾灭心中妄想,沉声道:“少瞎扯,我何时做过这种事。”

  太妃搭落眼帘,随口拉扯家常:“你的儿女们也都成家立业了吧。”

  “可不呢么。”孩子们都过的不错,这是老亲王最大的欣慰。

  “长子迎娶左丞相的女儿,长女嫁到大学士家,次女嫁的是吏部尚书,幼子千年刚成婚,娶的是大理寺卿家的。亲孙外孙,加起来都有好几个。真是儿女绕膝、洪福长寿之人啊。”

  老王爷踏上台阶的腿僵住,寒风敷面,侧立的她满脸笑语嫣然,他却开始发冷,一把老骨头发湿生锈。

  厢房伺候的奴仆们看见主子都迎过来接伞搀扶,憧憧人影中,她脆声如珠玉:“表哥果真没让我失望、一如——当初我没让家族失望一样!”

  说罢挺背直肩,稳稳当当先一步跨进屋子。

  京都所有qíng报消息,太妃都了如指掌。老亲王心念陡转,阿燃究竟只是个根基尚浅的年轻人,只想到借大寿庆生的名义,体念手足之qíng,扬仁善之名。

  名声固然重要,否则何来挟天子以令诸侯?哪朝哪代起兵,都得师出有名。能巩固皇权威名,能平衡百官秩序,近则民间标杆太平盛世,远则史书楷模万载留名。近些年来柔弱多病的小皇帝韬光养晦,勤政仁慈,很是积攒了一些羽翼。

  莫非他真以为多年远在俪城的顾之期已废了吗?

  是,被剥夺了所有兵力实权,只会结jiāo江湖糙莽,无所作为。

  太妃寸步不离隐居。

  即便培养有几个死士又如何,京都管理森严,皇宫更是里三层外三层检查繁琐,连只蚂蚁都爬不进去。

  但是——

  吩咐好厨房端来姜汤,再命刘老管家去别院取衣物。老亲王就已经有点疲倦了,多年卧病在chuáng他身子骨锈锈的,撑伞游庭chuī凉风久了,就有点头重脚轻。此时望着坐在酸梨木椅子上的太妃,正使调羹一勺勺舀薄胎瓷碗里的浓浓姜汤来喝。半点不客气。她是最着重身体保养的人,怎舍得受寒生病肤色蜡huáng。

  荜拨一声——燃到顶点的灯花爆炸,本乃寻常,偏巧不巧,竟清晰挑亮太妃脖颈上一根长皱纹,扎入老亲王眼中,他狠狠吃了一惊。

  厅堂灯火通明,太妃柔嫩浅红的薄唇一开一启,明明在说话,他却未听清在说什么,如坠太虚幻境,心中只反复一个念想,这是抹了多少不褪色的极品口脂?

  稍一思虑,心神便明晰起来,见太妃放下碗勺疾步走来,不由退后半步,愕然道:“怎么了?”

  太妃抬起纤细浓密的眼睫夹了他一眼,上翘眼梢抛出说不出的柔媚与嗔怨,行云流水般探向刘老总管手奉的托盘,笑道:“这不是我当年留在京城的旧衣首饰吗?”

  老亲王压低失落qíng绪:“你从小衣裳就成山成堆的……当初你虽进宫,舅舅舅妈还是专门为你留处庭院收敛物品,时时打扫整理,说是人生难免有意外,总不致到时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后来你去俪城,走得匆忙,故居未搬,我就想到长辈们说过的话。心想着,我身为你兄长,理应多照拂打点些。”

  太妃手抚着缂丝长袍,绣花缎鞋,六叶宫花与翡翠珠钿,慢慢濡湿了眼眶,都是宫中御赐,不可变卖送人。她总算明白为何有人眷恋旧物,不染片尘却满满旧时气息。时光倾轧,若不得痕迹,真是让人怀疑自身存在。她现在是顾之期的娘,但她自己却没有娘了,再不会有人不计得失的付出,无怨无悔的爱自己了。

  ☆、虎视眈眈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换完衣服回来,太妃依然红着眼圈。正装盘发,端然身形,郑重行至老亲王跟前盈盈一礼。

  “你又做为什么?”老亲王伸手搀扶,太妃推开他手,眉里眼间故作的媚态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若幽潭的眸色,流露出她应有年龄。

  “表哥,”太妃真心实意的喊了一声,拉近彼此距离:“谢谢你未曾辜负我当初给予的重托,谢谢你这些年将京都势力暗中稳固,让我在京都留下立足之地。”

  老亲王手发僵,转而理解过来,颇为艰辛的重重叹了口气。

  积淤在他眼底的浮肿更暗沉了色。

  借着明亮烛火太妃也才看清,原来这些时日老亲王也同样的未歇息好。

  两人莫不是心思百转,心知肚明,对视一眼,老亲王先心虚的垂下了眼帘,低声道:“你不怪我吗?当初你将家族与旧属联络都jiāo给了我,可我却——”

  “不,我理解你。”

  老亲王抬起头。

  “这些年,蛰伏隐蔽的家族荣耀已沦为你的噩梦了吧。说来这些事,若非热血懵撞,就是被bī出来担当的。特别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已知流水无qíng。哪儿舍得放下子孙满堂,饫甘餍肥,去做掉头的事业呢——这些我都理解你。”

  老亲王眼中涌动感激,敢想说话,却被截断:“所以,无论你怎样装病冷落,我都可以忍。古有三顾,我今日十顾、二十顾、一百顾,又如何!不过就是跑跑腿,chuīchuī风,下下跪,这又何难!想想战场与暗地里死去的亲信们,我们享受着他们用命换回来的今日,若不承载着他们的希翼而苟且偷生,只怕老到残缺,都无颜去死!”

  太妃越说越厉,老亲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死”字一落,咚的声茶盏放落到桌,老亲王像被惊了魂魄,猛地窜起身,一双眼眸冲着窗外惊恐游离,脸上布满哀戚与羞恼,嘶声道:“你现在还有脸来跟我说这话!要不是当初你意气用事赌气去俪城,何止等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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