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百姓看多了权势沉浮,高楼起塌,对荣王府发生的事纷纷避之不及,唯恐殃及池鱼。平日里走走停停的街道今天畅通无阻,坐在平板车上越是行得轻快钱进来的眉头皱得越紧,转入距离荣王府最近的一条巷道,遥遥可见一顶平平无奇的平民小轿被拦截下来。
花和尚道:“要想进去得弃车翻墙了。”正调马头,猛地听见钱进来喊道:“等下!”花和尚顺着钱进来视线望过去,却是二十余侍卫拔剑将一顶灰色小轿团团紧围,招架气势俨然虎láng之兵,非寻常宅院护卫。
若轿中真是普通人,绝不可能被这般严装以待。也是,若是普通人又怎会此时出现在这里。花和尚想到什么,试探问道:“你认识?”
钱进来本就觉得马车无比眼熟,但见驭车之人挑开头罩,身姿矫健的跳下车辕将令牌给侍卫首领看的时候,立即认出是殷嬷嬷。
“侍卫怎敢拦截荣王府主人?”钱进来想起个疑点,却出于惊忧不敢面对。
“有啥不明白的,有人借荣王府出事的机会在大开杀戒呢。”花和尚百无聊赖道:“看多了的戏码,估计这场虫灾就是故意用来吸引视线的,到时候出事了全推虫灾头上。”
几乎是与此同时,首领的刀出其不意的斜削上去,殷嬷嬷早有准备,堪堪往后闪开,手中令牌跌落在地,顿时腾起大片红褐色烟雾,像蓬起的大蘑菇一下将行道罩了个严实,二十余侍卫无一逃脱,就连墙头雾感已经淡了七分的侍卫们,也瞬间失去知觉统统道栽在地。紧跟着一声马儿吃痛嘹亮的喊叫声,马蹄踏地,仄仄跑远。
见此qíng形,钱进来放下颦紧的眉头。花和尚落在眼中,揶揄一笑:“怎么,你以为他们逃脱了?”
钱进来挑起只眉毛,惊诧道:“对啊,殷嬷嬷武功高qiáng,又早有准备。”
花和尚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直至马车远离那条巷道,驶入渐有行人的主街,方才放下马鞭,任由着平板车晃晃悠悠的走。
眼见距离荣王府越来越远,钱进来愈发心急猴挠,叱问道:“你gān什么!这条路不对!”
花和尚一副老钟入定的样子。
想到殷嬷嬷她们都遇危险,半点武功不会、深陷局中的梨溶又该怎么办?钱进来一思及此,躬身就要做跳车状。一只铁钳般的手紧紧扯住他袖口,花和尚气道:“你鬼迷心窍了?”
“你同意了我回去的!”
“是,但那是我刚才不了解qíng况。别的不说,就单我们刚才待的荣王府外墙,除开那二十余明刀qiánggān的侍卫,墙下檐角少说还有同样数量的暗卫在!你功力薄弱,我可清清楚楚听见,烟雾炸起时至少几道暗器激she中女人待的位置!”花和尚瞳孔清澈如渊,令人一眼望不到底,不由遍体生寒:“那女人一上手就落下风。更何况你这三脚猫功夫,去了不是送死?”
钱进来一张脸瞬间褪光了血色,小平板车颠簸不平,他左摇右晃像打板子似的颤抖个不停,良久,方才曳出一声黯然神伤的乞求:“梨溶与他们有约定的,应该没事,我就想去确认确认,顺便问她要最后一颗药……”
那怎么不想想,万一出事呢?
这孩子被自己养得太深,不知世事莫测,不懂人qíng世故,更糟糕的是,天生还带不到南墙心不死的执囿。当真是同师姐三分相似。
思及此花和尚心中沸腾出怅惘的痛楚,侧眼瞧钱进来满是伤心的模样,只怕会留下心病。更何况,要是浑水摸鱼,抓到那小姑娘bī问出药,更了了一桩隐患。
花和尚下定决心,便无奈的叹了口气,调转马头。钱进来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师父!”他激动的喊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满脸yīn霾顿扫,眼睛炙热的像冬日小暖阳。
花和尚听得心神通泰,他想,单就为孩子这个笑容,这次冒险都是值得的。
未曾料到的是,荣王府着火了。
遥遥可见清白亮堂的苍穹下,几道浓黑烟龙乘风直上,坐在平板车里的钱进来脸被chūn风刮得刺疼,火助风势的话,钱进来不敢想象一切怎么会这么巧,对于陷入虫灾的荣王府简直是祸不单行,不由惊震出口:“这岂不是梨溶也会有危险?”
花和尚更加无奈的丢个白眼,要换做陌生人他绝对不会再理睬,连说话都嫌làng费时间。然而随着距离渐近,空气中传来棕油的焦臭、糙木生腥,建筑噼里啪啦燃烧,摧枯拉朽倾塌,夹杂是破水声以及杂乱的脚步声,钱进来激动得yù肋下生翅的模样,花和尚便再忍不住:“你就没觉得不对?”
“我奇怪啊!我也觉得不对劲,要跟从梨溶的虫攻,外加墙头暗角的暗卫袭击,荣王府的人都该逃不掉才对,何必放着一场大火,要知道梨溶视宝宝做生命,从来舍不得伤害一丝一毫。”钱进来皱紧眉头,深思忧急。
花和尚哭笑不得,陷入感qíng中的人跟钻进牛角尖有何不同,一心一意牵挂心上人的想法安危,而不是从大局看待,想了想,花和尚还是告诉钱进来一些事qíng,有时候单纯懵懂真不是件好事。
“我指的不对,是说空气里的棕油味和人们的动静,没一丝谩骂哭泣,我敢打保证,荣王府的仆人旧属绝对都没逃脱这场灾难,这场火更是有意人放之,为的是堵悠悠之口,不知不觉中处理掉尸骨与证据。荣王孙一方大获全胜了。”不过当个皇帝,想拔掉眼中钉还得迂回隐忍这么多道,由此可见太妃真如传言中所传,不是轻易能折服之人,思及此花和尚眼中掠过一抹亮光,只怕此役过后大巽又要来一番大清洗,百废待兴,要不要通知那人这番苗头呢?处于三国jiāo界处的huáng金城,是全天下法律的盲区,几百年富贵自由,依托的不仅仅是合约利益,最重要的是从来没有站错过位置!大巽朝堂两继承人之争,顾燃渊显然更胜一筹,隐忍凶狠,杀伐果决。
庸庸碌碌的钱进来还不致像他这样看一步想三步,他满心更加纠结,生怕狡兔死、猎犬烹,岂料平板车一拐弯,豁然前方林林列列几十侍卫,荣王孙手执折扇摇得好不招摇,他身前站着太妃,一个娇娇小小的红衣身影端端跪在跟前。
她没死!钱进来吁出一口气,胳膊被花和尚拽下车,花和尚手脚极其麻利,连缰绳带钱进来通通推到墙后躲避,全程不过几秒钱进来脚下都还没站稳,视线可及处便见太妃抬手一巴掌狠狠扇梨溶脸上,将梨溶打了个侧翻,长发如瀑布流淌一地。
钱进来心头瞬间拧紧,头发发热,趁花和尚藏车没注意的空隙,一把挣脱他的手,朝梨溶奔去。
花和尚刹时大惊失色,却已来不及。
数把剑尖直指钱进来额头,寒渗渗的刀光折she入眼,一直寒到背脊骨。
“来者何人?”
没有人看到,在登高望远的城墙一间隐蔽小屋内,不断咳嗽的病弱少年正倚着窗,表qíng莫测的望着荣王府延绵火龙,宛若千点火色摄入一瞳的双眸折she出璀璨夺目的怨恨与兴奋,与记忆中一样jiāo相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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