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不久后,片孤山就要被封起来了。因为研究所要搬过去那里,所以一旦研究所建成,任何人也不得踏入片孤山半步了。这是个非常令人沮丧的消息,不由得令我有些焦急起来。
我一日一日盼着,盼了足足五年了。渐渐的,片孤山在我心中,成了一个不可触碰的名词。每每听见“片孤山”这三字,我的心便隐隐作痛,为我那极度渴求却无力的身子哀嚎。
阿姐见我整日悒悒,以为我无人作伴,感到孤单,于是偶尔会放下手中的活儿来给我念书听。我知她好意,却对那些闼乌的历史并不感兴趣。她一念书,我反而愈发沉闷了。
不过,阿姐并未察觉。她只当我听累了,便让我休息。殊不知,我只想离她远远的,越远越好。我不想成为她的影子。我是我,她是她,无可取代。我一直这么坚定的认为。
奶奶人老了,整日忙着逗她的孙子玩耍。阿姐也嫁人了,忙着料理家务。我一日得空,整天便到处闲逛。无事去闼乌山尽头的断崖处chuī风,直到西方的落日藏进云里了,才慢悠悠踱步回家。
沿途皆是些忙碌的人。他们有的从海中网回些海鲜,有的从别的山上摘回野果,也有摘糙药的。还有一批人入海中搜寻古人类的遗物,后山的研究所便堆积了无数破旧机器。一日中,属huáng昏最为热闹,小小的集市里也挤满了人。我仿佛像个透明人,穿梭其间,没人多瞧我一眼。
我想,这一辈子,大概就这么缓缓过去吧。每日只要考虑衣食住行,便没了念想。
然而有一天,我忽然看见有人从闼乌山往片孤山搬木头。那一刻,我瞪大了眼,看着看着,脑海中冒出个大胆的想法。它在我脑海中迅速发芽,开始窜上天了,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了。我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声声震颤到深处。有地震在心底爆发,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身子在疯狂呐喊。
我捂着胸口,大口喘气,一股难以抑制的欢喜涌上心头。
我知,机会来了。
☆、逃离
那日,斜阳藏进了云里,晚霞飘着红晕。
我捧着扑通乱蹦的心,qíng绪高昂。在混乱喧嚣的人群中,偷偷钻进了那个木箱里。用手轻轻一拉,“啪嗒”一声将木箱关了起来。无人瞧见这一幕。
木箱内空间很狭小,十分拥挤。我尽力蜷缩着身子,依然感到骨头被硌得生疼,丝毫不能动弹。我在箱子里屏气凝神,从fèng隙中往外窥探,汲取着箱中的微弱空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旁边有无数双脚来回走动,人影攒攒,热闹喧哗。我的心跳得厉害,双眼紧紧盯着fèng隙,惶恐不安。既紧张又刺激,还带着前所未有的欢欣。这种感qíng难以言喻,我感觉身子都要被炸裂了。
听见外头有人说话。
“货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就运过去吧。”
有人站在一旁指挥。一声令下,众人便开始搬木箱。小心翼翼将一个个木箱,整整齐齐并排放在了一块大木板上。动作gān净利索,好似很轻松。
有个大汉朝我走来,他蹲下身子,用力抬起了整个木箱。身子悬空的一刹那,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大气不敢喘。他似乎也感觉到这箱子比其它的略沉,微微皱了皱眉。随即便也没多想,费力地将箱子放在了木板上,和其它箱子摆成一排。紧接着他便又去搬别的箱子了。
我长舒了口气,没被发现。
等全部的箱子叠放整齐后,四人将木板架在支架上,平稳地抬了起来。他们舞动着硕大的翅膀,缓缓飞上了天空,齐齐朝片孤山去。我弓着身子在木箱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周围的景色在不断倒退,呼呼风声灌耳。渐渐的,眼前便只有无数白云,迷迷蒙蒙看不清山地了,只能瞭望到茫茫碧蓝色海洋。我们飞得如此之高。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了地面的时候,我顿觉一阵头晕目眩。他们将箱子摆放在一处角落,随后说了几句话便飞走了。听他们说的话,好似闼乌人要在这儿建研究所,所以提前将材料都搬过来。日后研究所一建起来,这儿也要被封了,不准人来。
好不容易等人都走远了,我才猛然撑着盖子,从箱中爬了出来。深深吸了口气,忍住了因眩晕而意yù呕吐的yù望。坐在地上休息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我惊了一身冷汗。
回过神来,纵眼望去,一片绿意盈满眼帘。已是huáng昏,天尚未黑,簌簌叶子在晚风中轻轻摆动。树林下是一片片糙地,糙地间有水洼,倒映着酡红的天空。糙地很是茂密,其中参差着星星点点的花儿,红的,粉的,huáng的,白的,很是美丽。树上有许多椭圆形的野果,周围还有匍匐在地的藤蔓,开了花,也结着青huáng色的果子。
这些都是我未曾见过的。
我带着无比激动又欢喜的心qíng,在这片树林中奔跑起来。双脚踏着柔软的糙地,耳边传来晚风的轻吟。云朵就在我眼前,触手可及。我好似生平第一次离梦这么近,近到几乎令人窒息。
时间缓缓过去,转眼间,天色已沉了下去。我在这糙地上坐了下来,望着东边逐渐升起的圆月,心底无比平静。
此刻,闼乌山那边,已经吃了晚饭,该点起灯火了。阿姐此时也许为我的失踪而焦灼不安,正准备出门找我。爷爷奶奶逗着孙子,头也不回劝她道:“算了,不见了就让她去吧。”还有那漫不经心的表qíng,这都是我能料想到的。
在如此自由的时刻,我的心反而更加沉静,没有悲喜。
夜晚来临,漫天繁星跃上天际。很久没有如此认真凝视过它们的我,盯着它们看了很久很久,隐隐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许。古时候的人类迷信一个说法,说人若死了,便会化作天上的一颗星子。虽知这是假的,但那一刻,我蓦地想起去世的双亲来。想着他们若是幻化作星子该多好,也许此刻便能遥遥望着仰望繁星的我。
就在我这么痴痴妄想着时,一抹极其闪耀的光芒掠过我眼角。我一怔,迅速扭头望去,却见西边的天空簌簌坠下几颗星子。它们在天际划出一道极其长极其白泽的光芒,宛如长长的扫帚,飞速坠落而下。有巨响在山那畔乍起,很是壮观。
这是场极其寻常的流星雨,我见过许多次。然而莫名的,我却觉得这一场流星雨有着不凡的意义。冥冥中,我有这种预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在晚风中chuī得有些凉了,忍不住开始瑟缩起身子来。我在一棵大树下坐着,口里咀嚼着刚摘下来的野果充饥,甜甜的,咬一口满是汁水。
忽地,一阵幽香传来。我寻香望去,一抬头,却见这棵树静静开出了花来。那满树的花朵一瞬间绽放,金色,闪闪发光。那花好似一个驼铃,花蕊中间散发着微光,硕大的花瓣傲然舒展开来。与此同时,四周的树木都开起了花,皆是驼铃状。金色光芒jiāo相辉映,在这墨色黑夜中如此闪耀夺目。晚风一chuī,它们便摇曳着身姿,掉下扑扑发光的白色花粉。树下一地雪白,好似铺了一层冰。
一瞬间,我竟看呆了,许久不曾眨眼。我在这时有时无的风中,好似听见细细的驼铃声。我想起那些古人写的回忆录来。他们说古时候的地球,尚有沙漠的存在。有种叫骆驼的动物,有两个如同山峰的背。它们脖子上戴着铜铃,在沙漠中帮商旅过客驮运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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