闼乌纪事_一尾白兔【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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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顿时,身子打了个寒颤。

  我想起来,闼乌山有座研究所,位于山后头断崖处的山dòng里。山dòng里头有个大坑,里面放着许多具冰冻了的死尸。那些死尸有些是刚出生的孩童,有些是染了怪病的垂危之人,还有些是身患残疾者。他们生前无一例外,都被送到研究所供研究员做样本。

  据说,闼乌在研究一种新的药物,为的是使闼乌人进化得更加完美,比如让眼睛能够夜视之类。他们征召了许多老弱病残前去当试验品,当然,如有身体健康者自愿前往,是再好不过了。起初人们是不愿的,后来研究员摆出了高额赏金,外带妻女看病免费等福利,许多人禁不止诱惑,软磨硬施也就去了。

  然而,这些人进了研究所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每隔两三年,坟场的墓碑上便会多刻几个人的名字。人们都知他们的下场如何,但都闭口不提。掌事人公开表彰了这些去研究所的人,美其名曰,为闼乌进化事业做贡献。其实不说人们也知道,研究所该是个地狱罢。

  我还记得有一夜晚,隔壁的大婶打骂孩儿的时候,口中恐吓着:“不听话就把你送去研究所!”那孩儿听这话,吓得再不敢乱作为了。连孩童都知研究所的恐怖,大人们更是不敢轻易提的。

  只不过,我很想知道,那些人是如何狠下心将亲人送走的。明知道去研究所再也没有生还的机会,这不是摆明了送入虎口么?每每思虑至此,我都惊惧不安。我与闼乌人如此不同,迟早也要沦为他们研究的样品。依照闼乌的法令,十五岁即成年。等我一成年,研究人员便有权征召我去研究所。而十五岁,即将来临。

  又过了几日,那个少年醒了过来。不过听说他不曾张口说一句话,只是蜷缩在角落,冷眼示人。齐组长想尽了办法,想和他套近乎,却始终不如意。有人甚至怀疑他听不懂闼乌的语言,但有人问他要喝水否,他却又摇头。由此可见,他却是听得懂闼乌话的。

  后来掌事人决定,对这少年的打探先暂缓一阵子。等他适应了闼乌的生活,放开心襟,再从长计议。一众研究员虽则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于是只得同意。

  那少年被寄养在齐组长家中,一日三餐都由他负责。掌事人也不时去看望他。人cháo又开始涌动了,这一次,大家却秩序井然,没敢造次。估计也都是碍于士兵的威严吧。

  我也趁着时机,混在人cháo中去瞧了一眼。见到那人时,我却猛地一震,好似在哪儿见过般,十分眼熟。旁人都说,他长得极其怪异,在我眼中却是十分正常的,甚至还有些亲切感。他与我模样很像,都有着不同于闼乌人的立体五官,没有鳞片,没有翅膀。只不过他的眼睛是红色的,而我的眼睛是黑色的。

  我看他时,他好似也在人群中看见了我。他见到我时,微微一愣,随即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也在打量我。我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从人群中溜走了。

  看他的人中,有不少年轻姑娘。她们jiāo头接耳,窃窃私语,都在说他的眼睛颜色问题。不过也不乏有些赞美的话,说这少年若仔细看的话,其实还挺好看的。自然,都是些chūnqíng待发的姑娘们的私语。

  又过了一阵子,我听说那少年开口说话了。说得却是很正宗的闼乌话,只是很多用词,以及发音,倒有些像古人类。得知他能听懂闼乌话后,研究人员放心不少。不过他的态度依旧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现在唯一能知的便是,他的名字叫丘焉。至于他为何到了地球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模模糊糊说着,一阵天旋地转,他便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便是这番模样了。又有人问他来之前是在哪儿的,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好似失忆般。这给研究人员下了道大难题。

  人们对他的身世感到好奇的同时,也为他的不幸感到同qíng。想着他孤身一人到了处陌生的地方,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家,真是漂泊寂寞,孤单得很。依照闼乌现在的科学技术,连地球都出不去,更别说找到他的家了。

  我和他没有任何的jiāo集,所有的事qíng都是从隔壁大婶闲聊中听来的。不过,到底是有人喜欢八卦的。据说这几日,齐组长的女儿齐姝,对那丘焉频频示爱。然而丘焉却冷淡到连瞧都不想瞧她一眼,这让齐姝十分尴尬。齐组长得知此事后,大骂了齐姝一顿,说她真是没出息,竟看上一个外来贱种。

  我听了此话,顿时有些气恼,莫名地为他打抱不平起来。口中碎碎絮叨着:“什么叫外来的贱种?说这话,闼乌人未免也太自大了!还真以为整个宇宙,就只有闼乌一族吗?”然而我这么说着说着,忽然间又愣住了。闼乌人,我不就是闼乌人么?然而这么一想,我心头又涌上一丝奇怪的qíng绪,闷闷的。良久才明白过来,其实我并没有把自己当闼乌人。

  阿姐在门口见我还亮着灯没睡,便推了木门侧身进来道:“阿羌,这么晚了还不睡,嘀嘀咕咕什么呢?”我一听,立即把被子一盖,闭上眼假寐。阿姐无奈看了我一眼,chuī了灯便出去了。她一走,我便睁又开了眼。

  那一晚,我没睡。趁着他们都睡熟后,我偷偷溜了出去。我想起一件事来,我得立即去办。

  路过那吊桥时,我遇见了一个人,丘焉。这是我与他的第一次jiāo集。

  那时闼乌的雪刚停,月色很明朗,照得雪地十分白净。我寻思着往西边去,便经过那吊桥。那夜的晚风很凉,chuī得人脸通红。我走过吊桥的时候,见桥上站着一人,双脚抖如筛糠。他一手紧紧攥着个布袋,另一手牢牢抓着铁索,脸色发白。他愣愣盯着悬空木板,不敢往前迈步。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从他身边来来回回走了几遍。他好似知道我是故意的,便瞪了我一眼,脸上依然惨白一片。他全身在微微颤抖,我竟不知,他会恐高。

  不过我也是出于好心,便在他旁边站着,扶住他左手示意他往前走。他身子一僵,冷冷瞥了我一眼,却也没从我肩膀上收回左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敢颤抖地迈出第一步。他额上沁出了几滴汗珠。虽然他qiáng装镇定,但那赤红的眸子里露出的惊恐与紧张,却是一丝不漏被我看在眼里。

  我在他耳边道:“这桥很结实的。”想让他镇定下来。然而好似没什么效果,他依然脸色发白,嘴唇颤抖,颤颤巍巍,小心翼翼迈着脚步。于是我不说话了,便只扶着他往前走。

  这一段不过数分钟的桥,我们愣是走了约摸有半个时辰。期间他有片刻停顿,每次停顿的时候,他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身子也开始发抖。我不明白他为何害怕成这样,只得默默站在原地,等他缓过神来。

  过了桥,他抹了把汗,瞬间便镇定下来。刚刚紧张惶恐的神qíng,一刹那便消失不见。他再次离开我几步,好似有些防备似的,淡淡说了声“谢谢”,转身便走了。

  我哑然,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这变化,真是太大了。也许即使是我好心,他也不在意的吧。虽然对他有些亲切好感,但他似乎并不领qíng。无奈耸了耸肩,便继续返回桥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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