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之地。
冷无心推开了敛辰宫的白玉宫门,数日未睡的他有些憔悴,一身白衣却依旧片尘不染。拂晓的阳光刺入他的眼底,他抬手挡了一下,许久之后才垂下手。
“祭司大人。”数十人等在敛辰宫外,从始至终静默无声,直到他放下了手,那些人才齐齐出声道。说话的同时众人都跪倒下去,只有为首的三人依然站着,却也深深低头,姿态恭敬。
“嗯。”冷无心低应了一声。
“祭司大人,大阵……”见他没有开口,三人中比较年轻的那个犹豫着问。
“重凛。”他身旁的中年男子抓住他的手腕往回扯了一下,摇了摇头。
“无事,明律,让他说吧。”冷无心有些疲倦地说。
“祭司大人,地维大阵可是出了问题?前几日您闭关时眠霄神使遣人来知会过,说是地维阵东方阵眼已有不稳的征兆,需不需要派人去看看?”重凛年纪还轻,说话也没什么顾忌,说完这些,他停顿了一下,喃喃,“东方是源主坐镇的方位,她这些年不是一直在用自己的修为供养地维阵吗?怎么……”
“重凛!”一直没用出声的夜澄忽然高声打断了他。
重凛偏过头,有些困惑地看着夜澄。他们同为四世家的家主,照理说夜澄并无权斥责他,不过出于对长辈的一贯尊重,重凛并没有当面与夜澄相抗,但眼底也已经有了明显的愠色。
“你们都退下吧。”夜澄没有解释,她扭头对身后跪着的族众说了一声,然后垂首对冷无心说,“祭司大人,劫期将至,我等是否要把这些琐事先处理妥当再做打算?”
“你们随我来。”见众人离开,冷无心道。
带着三家的家主进了敛辰宫,冷无心在客室的主位坐下,他瞥了一眼坐在下方的三个人。
“地维大阵那边是怎么回事?”冷无心问。
“据说已经有裂隙从正东方位开始蔓延,若是不作处理,只怕不用太多时间整个地维阵就会被破开。”重凛老老实实地说。
“好,我知道了。”冷无心微微点头,“明日我启程去东面看一下,重凛,你安排下去,要四族小心戒备,劫期之前,封闭我族所在的定晏山脉,不得放任何人进来。我不在的这几日尤其要小心。”
“是。”重凛颔首领命,他站起身,向着冷无心深深一礼,退了出去。
见重凛离开,夜澄和明律对视了一眼。彼此jiāo换了眼神,夜澄起身走到门边看了一下,确定四下无人后布下结界封闭了敛辰宫的宫门。
“地维大阵异动,可是因为源主这些年都没有……”夜澄犹豫着问。
“不是。”冷无心的声音没有起伏,甚至于整个人都似乎没有qíng绪一样。面对这个可能毁掉整个大陆的隐患,他的神qíng却依然没有变化,只眼神略微暗了一下。
“那怎么会……”夜澄追问。
“这件事qíng你们不要再管,我自会处理。”冷无心摇了摇头,直接地终止了这个话题,“你们还有什么事?若是没事就退下吧,我还有东西需要准备。”
“‘焚天之劫’将至,敢问祭司大人,可知源主打算何时归来?”明律问。
“源主归期未定。”冷无心眉目不动,一头雪白长发衬得他的面孔毫无血色。
“源主这些年来一直对我等当初所为怀恨在心,她昔年前往沧溟大陆,会否根本就没打算要回遗失之地?”迟疑了一下,夜澄问。
“不必担心,她不会不回来。”冷无心淡然道。
“祭司大人为何如此肯定?”夜澄继续问。
“阿源是你们自小看着长大的,她是个什么脾气,你们还不知道?”冷无心突然笑了,那一点笑意在他眉间晕开,不知怎的竟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你们也就算了,横竖她也不知道当初的事qíng也有你们的参与,但她绝不会放过我。”
“我把她害成那样,她怎么可能放过我?”
“就算是死在焚天之劫里,她也会拉着我一起的。”
“祭司大人!”夜澄和明律齐齐脱口惊呼。
“别担心。”冷无心的眼神在那一刻终于显出一丝疲倦来,他按住额角靠在椅中,语气却又显得温和,“我求仁得仁,纵使死,也是死得其所。”
说这句话的时候,冷无心略微低着头,眼帘沉沉垂下,遮住眼底的yīn霾。
等这一切终了,欠你的,我以命偿你。
☆、不复昔
冷疏源伸出手按主了冷弦凝的心口,半边身体上赤色的血线慢慢变成了殷红色,像是活过来一般沿着血脉蜿蜒流动,一点一点蔓延到冷弦凝的身体上。琉璃丹砂终于无法再抑制施用术法带来的反噬,赤红带金的光芒暗淡下去,转眼就熄灭了。冷疏源的身体猛地一颤,几乎连站都站不住。她用另一只手扶住冰棺的边沿,手指几乎要陷到冰里。
随着血线渐渐布满了冷弦凝的身体,萧未凝的魂体也越来越凝实,在血线冲入眉心的那一刻,萧未凝的魂体骤然化作一道金光,敛入那具沉睡了二十年的身体里。
冷疏源收了灵力后退了两步,一直qiáng撑着的一口气松懈下来,她的脚下顿时就是一软,几乎跌倒在水边。其实在施用敛识之术时她就已经是qiáng弩之末了,若是方才施反魂之术时有什么变故,她们二人很可能都会死在这里。
缓慢地抬手抹去嘴角溢出的血,冷疏源喘息了两声,身上的血线渐渐消退,被qiáng压下去的反噬就像怒cháo一样翻涌出来。由心口扩散开来的疼痛bī得她脸色惨白,嘴角的鲜血刚一擦去就又涌了出来,很快就沾满了她的手。缓缓蹲下身把手浸在水里,冷疏源看着血色在水中化开,眼神恍惚了一刹。
血线彻底褪尽的一瞬间,疼痛陡然加剧,冷疏源只觉得胸口如遭重击,眼前的景象顿时扭曲成光怪陆离的色块。勉qiáng伸手扶住亭柱却无力起身,冷疏源按住心口,把灵力渡进去,想要压下这种鲋骨之蛆一样的剧痛。
“源主?”还没等她调息结束,萧未凝的声音已经传来。
从冰馆里起身,萧未凝环顾了一下四周,她看到冷疏源半跪在水边,双眉死死绞在一起,按着心口的手骨节泛青。发觉她已经醒来,冷疏源迅速地站了起来,舒开眉头,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怎么样?”萧未凝问。
“没事。”冷疏源答,她的声音比往常高一些,倒像是要刻意显示自己无事一样。
“你究竟如何!”萧未凝的声音拔高了些许,她大步上前,拽住冷疏源的手。
“没事的。”冷疏源弯了弯眼睛,做出一个笑的样子。
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那一瞬间,萧未凝只觉像有重达千钧的寒冰压在心口上一样,既沉,且冷。她攥住冷疏源的衣襟一把扯开,丝帛暗哑的撕裂声中,冷疏源胸口苍白的肌肤□□出来。赤色的夔凤纹下方,九点殷红狰狞地趴在心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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