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别无选择。”明音听出了他的痛苦,她的神qíng顿了一下,然后融雪一般慢慢柔和下来,“无心,且不说此事因我而起,就说我身为‘苍夙’族长却不能护住自己的族人,更是累得族中因我损失惨重,我就不能当作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而且……当初之事让阿源这些年来受尽苦楚,无论那孩子是否知晓内qíng,我都应该给她一个jiāo代。”
“可是——离‘焚天之劫’只剩下不足一年,族中除了阿源以外根本无人能够渡此大劫,既然事已至此,你何不……”冷无心语气焦灼。
“不,无心,还有办法。”明音轻声说,“你莫忘了,还有‘生息之剑’。”
“那又如何?”心头忽然有一种无法遏制的恐惧翻涌出来,冷无心只觉得遍体生寒,qiáng压下刹那间脑海中电光石火间掠过的念头,他道,“只有双圣剑主的生魂才能做‘生息之剑’的剑魂。这一代的‘创生剑主’你也看到了,就是那个和渊沉一起来的黑衣人,阿源护了他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他能置身事外,断不可能让他去重铸‘生息之剑’。便是阿源自己出手铸剑,‘生息之剑’若无剑魂与废铁无异,她只能用自己的生魂来做剑魂。既然她已注定要死,你为什么不能用她的身体活下来?”
“无心。”明音摇了摇头,这一刻她的眼睛才终于对上了冷无心的眼睛,那双眼中含着一点严厉的意味,却又很温和,像是师长在看一个执拗的孩子,“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也曾是‘征伐剑主’。”
冷无心如遭雷击,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惨白着脸摇头。
“你的心意,我知道。”明音看着他这般样子,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忍,她踏着池中的红莲走过来,虚无的手轻轻抚在冷无心颊边,“可是不可以。”
“我是‘苍夙’的族长,将自己的责任qiáng加于他人身上已是不该,更遑论为了一己私yù戕害无辜族人。”
“无心,我知道你想我平安,可是……对不起。”这个已经谢世二十余年的女子声音清淡飘渺,带着一种如同从幽冥深处传来一样的清寒遥远,她低低地对面前的白衣男子说,眼里有种隐晦的温柔。
“如果,我说——我不允许呢。”闭了闭眼睛,冷无心面上的一丝动摇倏然隐没,他盯着明音,一字一顿地,几乎是狠戾地说。
“我不是你,也没有你那么无私。”冷无心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女子,眼神不同于素日里的淡漠自持,显得锋利而偏执,“我不在乎别人的死活,什么‘苍夙’什么苍生,我统统都不在乎,这些年尽心当着这个大祭司也不过是因为你在意那些族人。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自从当年你把我从敛辰宫地底暗无天日的地宫里救出来之后我就发誓,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会护住你,你以为,我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死?”
“无心,那是我的责任,必须要去做的。”仿佛是无可奈何一般,明音沉沉笑了一声,用一种几乎像是诱哄一样的语气安抚他。
“别跟我提什么责任!”冷无心却突然愤怒起来,他用了灵力一把挥开明音的手,“这么多年了,你还拿我当个孩子哄!”
“当初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冷无心的双眼隐隐泛红,“你总说什么责任,可你告诉我,难道你就活该为了渡劫而死?活该为了‘苍夙’耗尽自己的一生?”
“我……”他这一番诘问让明音一时哑然,沉默了片刻,她说,“我到底是‘苍夙’的族长。”
“说得好像是你自己愿意当一样!”冷无心讥诮地说,“明明是夜酌宣自己不愿意担这责任,凭什么他就要bī你!”
“无心,你别说了。”冷无心口不择言下的这句话似是触动了什么,明音眉间一动,一直纯淡温和的脸上终于笼罩上了一层浅浅的yīn霾。
“怎么,我还说不得了?”长久压抑的怨毒和憎恨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让冷无心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刻薄,“他和重九烟两个人好生恶死,自己扔了自己的责任不管硬把你推上去顶着,还把我关在敛辰宫地底……说什么从四氏遴选出的族长和少祭司,我看分明就是两个替死鬼吧!”
“冷无心,你给我住口!”刹那间的恍惚痛意过后,一片厉色冲破明音眼底的温和翻涌而出,“先人已逝,当年旧事再无论断,你休要以一己之念忖度旁人!”
见她动了真怒,冷无心的理智终于恢复了些许,他冷冷哼了一声,只道:“总之我不同意你去。”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什么xing子?”明音眉间的温和尽数敛去,平平道,“本座决定的事qíng,向来从无商榷的余地。”
“你——”冷无心怒不可遏,他这些年来位高权重,除了冷疏源外从未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当即下意识地脱口斥责,却在下一刻猛然想起面前这人究竟是谁,一口郁气生生堵在了胸口,却是再说不出一句重话来了。
“既然如此,你莫怪我。”长长叹了一声后,冷无心如是说。
这时明音已经从一池莲花上走了下来,头也不回地往冰宫外走去,听到冷无心这句话,她当即就是一愣。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就见冷无心已经bī到了她面前,素衣白发,仿佛鬼魅一般。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身形jiāo错的瞬间竟抱住了明音虚无的躯体,这个弥漫着浓重绝望气息的拥抱让明音一怔,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回抱住他。然而下一刻,三重宫门由外及内依次闭合,冷无心抽身退开,他的身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白光,仿佛山巅最冷的月色。
“你要做什么!”在他后退的那一刹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可惜到底迟了一步。明音感觉到有丰沛的力量涌入她的身体,四肢百骸都不受控制似的僵硬起来。她艰难地抬头去看冷无心。冷无心闭着眼睛,雪白的睫毛不停地轻轻颤抖着,仿佛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无形的灵力凝成实质从他的指尖透出来,幻化成绵密的丝线,如同一张没有尽头的网将他们困在其中。
“你执意要去,可以。”听到明音的话,冷无心忽然笑了一下,他吃力地睁开眼睛,一层chūn水般的温柔蒙在那双空茫的瞳孔上,“可是我也可以不让你去。”
他的语气有着种孩子气的执拗,又带着三分狠戾,七分仓惶,让人听了不知怎的就觉得委屈。明音心头一动,一股难言的酸涩意味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漫了上来。
“我才不管他们的死活,只要你活着,他们都死了也没关系。”
“你总想着他们好不好,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果死了,我又该怎么办?”
“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孩子了,我才不会让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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