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你那个妹妹,认准了一件事就不管不顾,旁的事qíng全然不放在心上。你什么都要扛下来,可是你知不知道,有些事qíng,不是你一人之力所能承担的?”
过往种种在这一刹那纷至沓来,昔日一人一刀浑身浴血站在冥境入口前的身影,在冥池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却犹自不散的魂魄,横刀直指萧冥河阻止他破坏天极大阵时的神qíng,还有如今……
蓦然叹息了一声,萧韶言掩去眼底那瞬间的软弱,指尖微微用力,萧未凝身上那种本不该存在于沧làng泽的温度烫得他一阵恍惚。
然,却又是如此的安心。
“人生在世,有些人注定割舍不下,有些事qíng注定必须要做,这些我不是不懂。”萧韶言的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那是一个仿佛安慰的笑,“所以我不拦你。”
“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我不让你答应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生死皆有命,天劫之下,这不是你能够左右的,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不要轻易jiāo付自己的生命。”
“你一定要记住——在你为了其他人拼死一搏的时候,不要忘了,我还在沧làng泽等你回来。”
萧未凝怔怔地看着萧韶言,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一点水泽漫过视线,最终溢出眼眶,无声地沿着脸颊滚落下来。
“别哭,别哭。”萧韶言依旧捧着她的脸,细碎的吻落在她的眼角。
萧未凝一直克制着的qíng绪在这一瞬间决堤崩溃,她伸出手搂住萧韶言的肩膀,将脸孔深埋在他的颈间。
“我答应你,不会忘的。”她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从耳畔传来。
“我知道,我知道。”萧韶言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
无论外面罩着的壳子有多冷硬,她这个人,到底还是温暖柔软的。
种种复杂的qíng绪在一瞬间的宣泄过后就被萧未凝一丝不露地收敛掩藏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气,退出了萧韶言的怀抱。
对她的举动,萧韶言并不觉得意外,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目光悠远。萧未凝诧异地看着他,目光中隐隐透着忧虑。
意识到了自己那一瞬间恍惚的出神,萧韶言敛下视线。他并指在腕脉处平平一抹,有无形的联系在这一刹那被截断,他的脸上迅速笼罩上一层黯淡的灰色,像是被抽离了jīng气一样,与此同时,天幕上的赤水微微一滞,水中沉浮着的紫月忽然迸出妖异到了极致的光芒。然而对这一切,萧韶言却似乎自始至终都恍若未觉。从手腕上褪下赤红色的彼岸花手镯,他拉过萧未凝的手,不由分说地套在了她的手腕上。在两枚手镯接触到的一刹,彼岸花的枝蔓仿佛活过来一样,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了一起。
“胡闹!你快戴回去!”萧未凝已然脸色大变,她用灵力bī开jiāo缠的花枝,反手扣住萧韶言的腕骨,借势就要把镯子还给他。萧韶言用另一只手按住她的手指,摇了摇头。
“带着它去,阿凝。”只是眨眼的光景,他的气色就分明地衰弱了下来,只有眼睛还是清亮的,眼神坚持得让人不能拒绝。
“一切皆是虚幻,唯有死亡才是永恒的真实。”萧韶言低声念诵了一句,神qíng复杂,“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无敌’的。掌握在苍夙大祭司和眠霄神使这两脉中的力量虽qiáng,但也不是不能克制的,真实对应着虚无,你带着‘恒真’去,我才能放心。”
“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做,稍有不慎就会被天极大阵反噬!我本就有一半‘恒真锁’,难道还不足以与冷无心对敌?”萧未凝素日里淡漠的面孔被彻底打破,惊怒jiāo加下脱口厉叱。
“放心,我不会有事。”萧韶言依旧是温和的,他低头凝视着萧未凝,在漫漫流逝的时间里,终于有什么东西挤破他眼里虚虚蒙着的一层平静,争先恐后地冒出头来。
“那日我曾今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从今往后,我必不会让你独自承担,可现在……”他闭了一下眼睛,“我能做的,也就只剩下这个了。”
他看着自己的妻子,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
“不要再拒绝了,阿凝。”
萧未凝心头巨震,在那一刹,她几乎想要遵从本能,走上去,伸手拥抱住他。
然而她终究是按耐住了。
“时间不多了,这几日我先留在冥境闭关,其余的,等了结此事再说吧。”她后退两步,转过身,穿过了赤色的瀑布。
萧韶言默默地看着她,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然而目光却黯淡了下去。
“我答应你,我会回来的。”她的声音从水幕后传来,依稀颤抖。
顾忌着重寒,江华并没有让夏子安到无烬之崖,而是在半路上把他截下来,带着他去了自己在东海附近的一处别院。路上察觉有人一路追踪,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摆脱对方。
少主还真是半点都不相信他。那人所言,或许未必就没有属实之处。
心头微微掠过一丝嘲讽,江华比了一个请的手势便不再管凌飞尘,径自落座。
“江执剑使。”四面垂纱的湖心水榭中,夏子安略略颔首后落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端坐在一丈外的中年人,一袭锦袍下浑身的肌ròu筋骨都紧绷着,姿态却闲适,“鄙城主在烬宫叨扰数日未归,子安今日特来迎他。”
此处湖面不算太广,但除了身在水榭中的几人外也无人能窥探到此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江华,着实是谨慎。
“夏副城主。”江华勾了勾唇角,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夏子安的场面话,“咱们彼此都大概清楚对方的目的,这些表面上的功夫,就不必做了吧?”
“呵,也是。”夏子安略一挑眉,他执起面前的酒杯,往矮榻里一靠,很随意地抿了一口,“那就请执剑使说说看,你们想怎么样,可好?”
“你不怕我下毒?”有些意外地瞥了夏子安一眼,江华问。
“你会吗?”夏子安蓦然笑了一声,“如果子安记得没错,当初覆灭‘天谴’的是淇烨阁,可不是我们千秋城。”
“为什么不会?当初‘天谴’是个什么光景,如今又是什么光景?‘天谴’对千秋城有恶意很奇怪吗?”江华嗤笑一声,他的目光隐晦地一寸寸掠过夏子安的眉宇,忖度着他隐藏着的真实想法。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是这样说没错吧。”而夏子安只是散漫地举杯遥敬,语气微妙。
“副城主的意思是,千秋城有意和我们合作?”江华道。
“自然。”夏子安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副城主应该不会不知道,你们那个城主和淇烨阁主是什么关系吧——血脉相连的嫡亲兄妹。他会真心与我们联手?”江华眼中带嘲。
“和‘天谴’合作的是千秋城,又不是他凌飞尘。”没曾想夏子安却是冷笑了一声,他把玩着已经空了的酒杯,一缕寒光掠过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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