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丈孤峰的结界不防重寒,却对冷无心设了最高警戒,他一入千丈孤峰冷疏源就已有所察觉。夜语初也刚赶回淇烨阁不久,正准备向冷疏源复命,就见一直横躺在软榻上的淇烨阁主蓦然站了起来,面如寒霜。
“源主?”夜语初惊疑不定地问。
“随我来。”冷疏源捏着凛煜剑的剑鞘,低声道。
夜语初一言不发地随着冷疏源到了淇烨阁外,月铭早在结界被触动的那一刻就已经赶来,此时正如临大敌地拦在千丈孤峰山后淇烨阁的入口处。冷无心和重寒一道过来,看qíng形,就仿佛重寒被冷无心挟持了一样。夜语初抬眼一看冷疏源,就见她面沉如水,眼底的杀气几乎像要凝成实质,突出双眸刺在冷无心身上。
“你想怎么样!”她低喝道。
冷无心说不出话来,只能面无表qíng地看着她。重寒低声苦笑了一下,目光流转间溢出淡淡的无奈。冷疏源脸色发青,她攥着剑柄的手指节苍白,几乎是用了全副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一剑挥出去。
恰在此时,凌飞尘赶到了。
“祭司大人。”按着重寒之前的jiāo代,凌飞尘并未看他,而是直接和冷无心打了个招呼。他的位置选得巧妙,恰好挡住了冷疏源视线,让冷疏源看不到冷无心眼底一瞬间流露出的惊愕。
“冷无心,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冷疏源低喝,“你再如此bī我,休怪我不管不顾直接和你拼个鱼死网破!”
“届时我固然身死,但你和你养在归墟的魂,也休想讨到半分好处!”
冷无心的脸色猛地一动。
冷疏源怎么会知道明音的存在!
“我不管你想如何,但你给我记住,你我之间的恩怨,和旁人无关!”冷疏源的声音冰冷如铁。
“至于他……”冷疏源的目光从冷无心身上移到重寒身上,冷笑,“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而已,当年重明若的授业之qíng我早已还清,仁至义尽,他的死活,和我有什么gān系?”
冷无心感觉到重寒猛地颤抖了一下。
你拿她当最重要的人,那她呢?她又是如何看你的?冷无心有些快意地想。
冷无心站在重寒的身后,他看不到的重寒的表qíng,只能看到冷疏源面色冷硬,不似作伪。此时的重寒脸上殊无异色,甚至于还带了一点笑意,在冷疏源尖锐得过分的目光中眨了一下眼。
“冷疏源,我要你的一个jiāo代。”按照之前重寒的计划,凌飞尘上前一步,道,“不论祭司大人这些年做了什么,终究是你屠戮亲族在先,还有这个重寒……”
“重氏三代人搅弄风云,致使诸多族人无端横死,先族长宣主生死不知,你这个族长,要如何处置!”
他冷冷地盯着那白衣女子。
“你以为阿源会处置我?”重寒冷笑,脸色却是苍白的。
凌飞尘瞥了他一眼,刚要说什么,就听到了冷疏源极轻的声音——
“好,本座就给少祭司一个jiāo代。”
凌飞尘听闻此言霍然回头,冷无心眼底也闪过震惊之色,只有重寒看到说这话的一瞬间冷疏源垂在身侧的左手猛地一紧,指尖几乎像要生生掐进血ròu中。
凛煜剑一寸一寸从袖口滑出,冰冷的蓝光照在女子同样冰冷的眼底,映出一片森然的锐利。在原地站了片刻,冷疏源大步走过去,一把推开凌飞尘,将重寒拉到自己身后,回身一剑刺了出去。
重寒难以置信地看着冷疏源,凛煜剑寒冰一般的剑刃从他的胸口没入,又从背后透出。冷疏源握着寒玉雕成的剑柄,手上溅满了血,她背对着冷无心,脸色苍白得骇人。
“阿源,我没事。”牵了牵嘴角,重寒吃力地抬起手,在冷疏源的颊边抚了一下,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
冷疏源下意识地想去扶他,她伸手想按住重寒胸前的伤口,神思恍惚之下却一把按在了凛煜剑的剑刃上,剑锋切入掌心,血立刻像疯了一样涌了出来。
“来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冷疏源如梦初醒般踉跄后退了两步,哑声开口,“把他带下去,关到枯室去。”
夜语初和月铭被冷疏源的举动惊得呆立当场,此时才堪堪醒过神来,听到她的话,二人几乎是立时跪倒了下去。
“请阁主三思!”
这么重的伤,再把他关在枯室,这跟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我说,带下去!”这几个字几乎是从齿fèng中挤出来的,冷疏源猛地回头bī视着他们,眼神冰冷至极。
“当啷。”二人还未及应答,就听到一声沉重的钝响,重寒握着凛煜剑,生生将这把剑从自己的血ròu中拔了出来,扔在地上。他没有看冷疏源,而是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后山枯室的方向走去。
听到他离去的声音,冷疏源也没有回头,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只剩下漠然。她捡起了自己的佩剑,再次一剑刺穿了自己的侧腰,在一片死寂中,她的目光落在冷无心身上,带了那么一点说不出的,惨烈得近乎于绝望的意味。
“够了吗!”她低喝。
冷无心不知道能说什么也说不出话来,只木无表qíng地看着她。在漫长的沉默中,冷疏源死死地盯着他,眼睛里面的杀气越来越烈,甚至于带出了一点压不住的、歇斯底里似的疯狂意味。
“滚!”终于,她低声咆哮。
冷无心压根就不想待在这里,但碍于重寒下的咒又走不得,双脚生根似的站在原地与冷疏源对峙。冷疏源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再也按耐不住,提剑刺入了冷无心的胸膛。
“你究竟想让我怎么样!”她的声音中带着微弱的颤音,“你已经把我bī到如此境地,你还想怎么样!”
她黑得出奇也冷得出奇的双眼里裂出一道深痕,浓郁的悲伤无法抑制地涌动出来。冷无心一阵恍然,这样的眼神让他又想起了二十年前这个孩子的样子,那是被全然信任崇敬的人狠狠背叛后的震惊和痛苦,以及……近乎于信仰破碎般的绝望。
有些恍惚地,冷无心想起了过去的事qíng,经历过夜酌宣掌权时期的族人对他多少都心怀戒备,下一代的小辈对他的态度多是尊敬但疏离的,只有冷疏源……只有当年的冷疏源,是真心实意地亲近并且依赖他。而他,却利用这份信任,夺走了她的一切。
对其他人,他可以漠然置之,但对这个孩子,他却不能不心怀愧疚。
可是当初族中只有她的资质可以承受逆位的“幽冥谱”,而只有修习了逆位“幽冥谱”的身体,才能让亡者的魂魄在其中重生。
为了阿音,他可以牺牲一切。
冷疏源长久地注视着冷无心,她缓缓抽出剑,殷红的血溅在她苍白的脸上,她再次举剑刺向冷无心的胸口,然而这一剑却被拦住了。
“源主,住手吧。”凌飞尘的手掌被这一剑刺穿,却也让剑尖堪堪停在了冷无心的胸前,他看着冷疏源,漠然地说,“即使你是族长,出手重伤族中大祭司,按族规也应重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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