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了。”
长篇叙述后是三字简明扼要的提点,殢无伤骤然一惊,随后是狂喜。
小花却在此时停下步伐,转过身来正视他:“最后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么久以来,你是如何看待小花的?是她妖应封光缩水了,还是你们的骨血,还是妖应封光无法复生之后可转嫁qíng感的备胎?”
殢无伤难得神qíng放松。在这个问题上,他从来没有产生过任何偏移:“都不是。”
“这样啊。”三个字的回答显然已经足够。小花不再追问,重新向前方走去。
没过多久,风中奇香扑鼻,唤醒三年前初见七殊云昙花的记忆。循着花香找去,通体莹白的巨花低调地绽放在星空野幕下,却一点也不比繁星逊色。
“阿爹,终于找到大花了呢。”
童声稚语在人世间最后一次发声,让殢无伤想起了久远的童年,在渎生暗地里与友伴捉迷藏被他们发现时听到的惊喜,一模一样。
小小的身子毅然跳入神花之中,渐次虚幻,一道瑰丽红影却逐渐清晰,令殢无伤痴狂的丹樨花香一点点取代了奇花芬芳。
「剑下奴,侬好似睡了很久,你为何要这样看侬?」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踏遍千山万水,沾染一身尘埃,只为迎你入住此心。
妖应,你可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风带着他走上最长的旅途。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素还真按照信上地址来到苦境一隅,站在雪漪谷的地界碑前远远一眺——
飞雪无qíng,铺天漫地地以银白吞噬其他颜色;红花有意,隔开一段距离便可见一种奇异花朵傲立雪中,摇曳生姿。
是环境吸引了人,还是qíng改造了自然。素还真一步踏上茫茫白皑,尘世江湖里沾染的痕迹印刻在飞雪铺白里,沾湿的鞋袜最终只留下一串可以轻易抹去的孤单脚印。
殢无伤携家带眷地从曾经的风波中心雪漪谷搬迁至此,另立地碑,自命雪漪谷。一路走来是陌生的葱绿,直到看见这一片似是无垠的积雪之地,才恍若隔世地想起从前那处风光。
三年雨露白,素还真少有此刻这般闲qíng雅致,漫步寒天野地,任由雪湿发冠无所动容。
“嘿,侬记得你!”
素还真闻声抬头。高崖之上,一袭红衣映雪如焰,美人娇嗔,霎时如天光耀眼。
“妖应姑娘久见。”
“咦?你叫已婚妇人都是叫的姑娘吗?”说罢妖应封光纵身跃下,划落一道烈焰光弧,风声疏狂席卷赤纱裙袂,狂傲不减当年。
那年濒死恍惚昨日,素还真这多年唯一深记着殢无伤的“不愿放手”,流年似水的重逢将他散落在江湖奔走里的绮思一一收拢,早已不会遗憾的人不懂得悲痛,却在他人的失而复得里看见了自己曾经的暧昧深qíng。
他与殢无伤不同。他是前事蹉跎的人,遵循天命行路,命不由他。
红衣渐近,素还真想起方才她的提问,挥动浮尘一笑:“是劣者口拙失误。殢夫人近来可好?”
却是妖应轻抚身前垂发,粉颊飞霞,转身偷藏得意:“嘿嘿,都好,都好。你是来找侬的,还是来找剑下奴?”
“素某无能,有一事想要拜托殢无伤。不知夫人可否为劣者带路?”素还真大约是猜到妖应封光将自己与“无事不登三宝殿”划上等号,便再不拐弯抹角。
“你找他不如找侬啊。”妖应封光偏头斜觑素还真,脸上表qíng无比认真,“他是侬的剑下奴,论剑侬高他一等,论事他不如侬行动利落。侬是不懂什么‘岐huáng’‘其红’,剑下奴也不懂。剑下奴懂的,侬觉得你素还真更厉害。”
若放了旁人,素还真当真要怀疑这些话语是她借旧故来打趣自己,或说责怨自己打扰了他们的隐居生活;只是这妖应封光虽是气死魂铸后重生的人,脾xing与身为太乙之气时相差不大,有什么说什么,倒是率真的很。
“夫人谬赞……”
“侬没有那什么赞你,侬说认真的……”
“妖应,你又想借口逃出去不喝药了?”
素还真在被妖应封光打断后殢无伤便出现在了她身后,听到殢无伤截住妖应后所说的话,素还真不由得一阵气虚。
这个妖应封光啊。
进入幽谷深处,竟是一派大好chūn光。葱绿郁郁,翠鸟扑林牵引眷鸟鸣啼,落目可见繁花似锦,粉蝶翩翩穿梭丛间,亦有金丝凤蝶毫不避人地落在了素还真的肩上,妖应偏头一侧的大红花饰上。
殢无伤静静跟在妖应身侧,有些在意那只凤蝶的存在,时而不时侧目凝视。妖应封光抓着他的空袖,一路少有将关注投在身边人身上,却能灵巧地牵着对方避开路上障碍,只要殢无伤径直往前便可。
素还真与殢无伤虽是生死之jiāo,对他并不算久识。见过他的痴狂,遇过他的肃冷,听过他的风花雪月,知过他的雪中虚妄,每次看到他都是不一样的剑客,却不如这次的转变更为显眼。
庄周梦蝶,千古流魂,梦里不知身是客。大梦初醒的人紧握现下,该放下的不再痴迷,将虚妄沉淀,身形愈显真实。
回到住处的妖应封光被等候已久的齐子然夫妇拖走灌补药去了,殢无伤带着素还真去了葡萄藤下的小茶室,早已准备的茶水温度正好,澄明的茶水入口极涩,后味甘甜,缕缕茶香直冲天灵,扫dàng着饮者混沌未明的思绪。
“我和妖应欠你一个人qíng。”素还真阖上杯盖,有些出乎意料地听到对方先开口,“君子一诺,滴水之恩必达报。”
“即便你已心知素某所请必会牵涉江湖,打破你如今的平静生活。”
殢无伤反手轻抚背后墨剑剑柄,“我已许久未曾执剑。三年前痛失一臂,吾命垂危之时,吾仍记得挥剑的动作。握剑在剑心,是剑者本能,无关身处何地,应剑心执剑是吾之应当。”
“殢无伤,你不必将素某与义弟并为同类。”指尖轻点杯盖,一声碰撞敲击的脆响带出素还真后面所说。殢无伤微微皱眉,大约是从未思考过这点,乍然接收到此种观念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曾以为师,师尹于他之影响并非在短短三年间可以完全破除。当初与素还真有所jiāo集却是因为那个人,而那个人逝去多年,在那之后不该有此失误……
“你是又来诱拐侬的人了嘛?”雪软柔胰悄悄锁住冰冷手掌,温热透过肌肤碰触渐次感染至对方。殢无伤侧过脸看向挨肩并坐的人,接受她类似幼shòu亲昵的蹭动,举起jiāo握的双手偷开一指撩拨她并不顺贴的额发,戚寒冷眸入目皆是如火的红,光是凝望便有烈焰渐燃,烧得满心尽是温暖。
“侬知道殢无伤会从他人眼中寻找熟悉的影子,但是他从来没有看错过任何人。”埋在颈边的人无意地拨弄他的垂发,看似随心的话语却字字尖锐,直刺殢无伤不与人道的心,“侬确实不知道这个剑下奴又在外面欠了谁的什么qíng。他是侬的人,他的qíng侬承担,有事找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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