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季鸿重新点起火把,火光亮起那一瞬间,邱雁君不由惊呼出声:“他的眼睛!”
时季鸿也看见了,导善倚着墙壁半坐着,双眼紧闭,可鲜红的血液还是从眼皮下面连续不断的流了出来。除了眼睛,他气色也很不好,完全没有跟董翼君对阵时的意气风发, 嘴唇毫无血色,额角青筋bào起, 像在qiáng忍着疼痛。
“你看他脖子那里!”时季鸿说着走近几步,半蹲下去,“好像有虫子在蠕动。”
邱雁君本来跟了两步, 一听这话顿时不敢看了,“虫子?不会吧!玉山派这么恶心?难道他们用蛊虫暗算了导善?”
时季鸿面上也有几分不平不忍之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食灵蛊。养蛊者留着母虫,将子虫放出,潜入目标身上,子虫一入侵人体,立刻开始蚕食灵力灵脉,与子虫联通的母虫至少可以获得子虫传回去的一半灵力,养蛊者等子虫将目标灵力蚕食一空、吃尽丹田,就炼化吸收母虫,等于一次吸收了一个修士大半生修为。而被子虫入侵的人,只能在痛苦中消融瓦解。”
“这不是邪修的行径吗?玉山派……”邱雁君想到那个清高美丽的叶青青,实在难以相信,“他们这样和邪魔外道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披了一层光鲜亮丽的皮。”时季鸿沉着脸站起身,走回邱雁君身边,“他在努力对抗子虫,但他身上不只一只子虫,我没猜错的话,有两只是从眼睛进去的,而且玉山派往dòng内chuī的那青烟,应该是想扰乱他心神,不让他凝聚真元……”
话没说完,导善肩头突然爆出一篷鲜血,鲜血喷在对面墙壁上,火把照上去,能清楚看到一只破碎的白色虫尸。
“咦?”时季鸿不由回头看一眼半身鲜血的导善,敬佩道,“真不愧是一代宗师,竟然能在体内杀死子虫。”
邱雁君却觉得很难过:“就算他真的把所有虫子都杀死bī出来……玉山派之后,仙笈界再没有他的行踪,恐怕也……”说到这里,她罕见的眼眶湿润,竟有些想哭——这还是她在仙笈界活了近六十年,第一次真心觉得难过想哭。
时季鸿听出她声音哽咽,诧异的转头,见她眼中竟似有水光,更惊异了:“你……不对!”他拉着邱雁君退后几步,仔细回想了一番他们进入隧道之后,非常自然的牵手,她少有的温柔主动,萦绕在他们周围的纯粹温qíng,怪不得他总有种不安定感!
“这里有古怪,好像放大了人之七qíng。”他立即说道。
这句话很简单,听在邱雁君耳朵里,却好似重锤锤在了头上,顿时清醒许多,“是啊,我竟然……”她摇摇头,完全冷静下来,“竟然会想哭,哭有什么用?还是看看能为他做什么才好。”
她飞快醒悟,时季鸿本觉得放心,但听了她的话,心里又隐约有点不是滋味,有些深埋心底不愿想起的旧事,开始蠢蠢yù动、想破土而出。
正矛盾间,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的导善突然不见了,他忙转头去找,却发现导善正在邱雁君身后摸索着往那边走,他赶紧拉着邱雁君跟上去。
导善似乎换了一件袍子,身上血污已经不见,眼睛也用布条蒙了起来,他手中拿着一根竹节棒,走一段就用竹节棒在墙壁上敲一敲。
邱雁君二人跟着他走了长长一段路,直到尽头出现了墙和两侧岔路口,他才轻叹一声:“重影迷宫,名不虚传。”
原来这是玉山派名声在外的地底迷宫!邱雁君跟时季鸿对视一眼,既感到愤怒,又钦佩导善的冷静镇定,一个人突然遭逢这样无耻的暗算,双眼受创,被困在迷宫里,还能包起伤口、换上gān净衣服,一步一步探着路,说一声“名不虚传”,邱雁君自问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导善叹完,向右一转,继续向前探路,他们两个沉默的跟在后面游dàng,也不知过了多久,导善丝毫没有露出焦躁愤怒之意来,他们两个却有点跟不下去了,正好这次走过的丁字路口右侧里面有个死胡同,倒像个三面有墙的屋子一样,邱雁君gān脆拉着时季鸿留下休息,不跟着导善了。
“嗐!”她从鱼袋里找出一块毡毯扔到地上,坐上去的同时,长长叹了口气。
时季鸿在她身边坐下,劝道:“别想太多,要记得,这个幻境施加了放大七qíng的法术。”
“我就是想不通这一点,幻境想让我们怎么样呢?我们为导善而来,会因为他的境遇痛苦、无法自拔?幻境的原理是不是都想把进来的人困在里面出不去?”
“也不都是,有些是会伤人的。不过我们刚刚在玉虚林都没受伤,我看这个幻境大概主要是伤害心神的,所以不要多想。这里是导善足迹的最后一步,以他刚刚的样子,大概困在这里至少百余年,我们平心静气一点,等下去,也许会有转机。”
等也不能gān等,两人没事可做,gān脆各自尝试入定运功,可是试了几次,谁都没成功,都觉杂念太多,就算邱雁君拿出胖鹅簪戴着也没有用。
不能练功,谈谈还是可以的,时季鸿先问邱雁君之前结成灵符阵法,最后一枚为何是至阳灵力。
邱雁君就把自己当时丹田力竭的事说了,“我当时突然想起yīn阳本该相济,彼此消长,却并不该断绝,于是一下子顿悟,至阳灵力是自己从丹田里涌出来的。说到这个,以我的经历看,也许先学浮沉经,再练紫阳功,未必不能有成。”
两人讨论了几句功法,但以邱雁君现在的修为,浮沉经尚且练的太浅,想紫阳功就有点贪多嚼不烂了,怎么看都是短期内不能考虑的事,便又转到导善和董翼君那场大战。他们对那场比斗各有所得,此刻回想起来互通有无,手上顺便比划几下,对高深功法的体悟不由更深了一些。
“真是道法无边,想想刚突破时那种洋洋得意的感觉,真是惭愧。”邱雁君头枕在膝上,自嘲了一句。
“嗯,那些自以为的雄心万丈,在这二位惊天动地的斗法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邱雁君笑道:“你可以的,天资、韧xing、悟xing,你都有,现在又三根半玉简在手,还见识了飞升上界的剑仙的无上剑意,这还不成,谁能成呢?”
她这话听起来没有任何毛病,似乎全然是对时季鸿的肯定,但他听完心里却莫名不舒服,眉毛也不自觉的皱起来,忍不住问:“你还介怀那半枚玉简?我其实……”
他第一次想好好解释,可邱雁君打断了他:“没有了,那天说出来之后,就没那么介意了。想想你若是突然开口问我要,我也未见得给你,肯定会问东问西,白费一番口舌。”
时季鸿没话好说了,只能望着火把跳跃的火焰发呆。
“如果……”邱雁君也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如果唐家杀了邱至澜,能平息你心里的怨恨吗?”
“不知道。”时季鸿硬邦邦的说,“等我看到他的尸体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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