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抱歉……」岩也的耐xing,凸显著费琦的无理和刁难。
突如其来的,费琦从桌上摊启的红色美发箱里,抽出一把剪刀,喀噤一声,将一绺及腰的长发应声剪到肩膀。
不止岩也,邻座的客人都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风云变色般地骚动起来。
「很容易,一点也不难啊。」闪着冷光的剪刀,握在她的手上,像一把可以致命的银色手枪。她用一种连自己都不喜欢的表qíng笑了起来:「你的老板娘说你的手艺很好,是搪塞我的吧?」
周围响起一阵看热闹的喧哗。
「那个女的,好像是一个模特儿,曾经在杂志上看过她。」隔壁的女客压低了声音说。
「模特儿就模特儿,她发什么飙,跩什么跩嘛。」看着同事被欺负,忿忿不平的洗头小妹说。
费琦知道,此刻,在别人的眼中,她大概就是那种仗著名势为难别人的讨厌女人吧。
不过,她老早已经不在乎自己己了,别人的眼光对她而言毫发无伤。
「不要甩她,让她把从己的头发剪成狗啃的好了。」绿头发的小妹,故意从岩也的身后走过,咬牙切齿地说。
岩也的脸开始微微服红。
——这个年轻男孩的体内,也燃起了愤怒的火焰了吧。
费琦毁灭xing地想着,在心中孤立无援地摊展开双臂,准备接受众人的指责和岩也即将展开的反击。
「如果技巧不够纯熟,请包涵。」出乎费琦的意料,岩也的体内并没有燃起愤怒的火焰,在他眼底燃烧的,是煦暖的冬阳。
qiáng硬的费琦软化了,她突然不确定起来,这是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无法预知,岩也想给她的是什么样的发型;而及腰的长发,却是Paul遇见她、爱上她、离开她时的样子。
喀嚓!喀嚓!喀嚓!但,再多的后悔也来不及了。
顺着那一绺新生的刀痕,岩也没有一点彷徨和犹豫地,一刀一刀剪了下去。
暗夜一般的缎黑色长发,以落幕的姿态,告别了费琦的身体和生命。
费琦闭上眼睛,像阻断了通往过去的入口;两年来第一次,闭上眼睛的她,在漆黑中探不见通往从前和回忆的道路。
听见费琦的留言后,心急如焚的尚恩,立刻驱车前往费琦家。从费琦的公寓徒劳无功的出来后,尚恩又沿着费琦回家习惯走的那条小径往前进,边走边找着。
曾经一度,喝醉酒的费琦,就一个人孤独地躺在通往回家的漆黑小径上,喃喃自语地对着没有星星的天空喊着:「Paul!你在哪里?Paul!」直到焦急的尚恩在秋天的枯糙丛中,寻获到又哭又笑的费琦,才将冰凉的她,抱回了温暖的家。
发现费琦掉陷在绝望汇成的流沙中,开始寻找各种可以攀附的绳索,将她从里面拉拔出来,再带回温暖安全的地方,对尚恩而言,十一年来,其实并不陌生。
打从尚恩二十八岁,还是实习医生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为有忧郁症的费琦看病了。
虽然才十九岁,当时的费琦已经非常的高就美丽,完全像个成熟的女人。
她的手上用纱布层层包里着,里面是一道道用酒瓶碎片划破的伤。苍白而秀气的脸上,有一股淡漠而倔qiáng的神qíng。
像扣眼与钮扣的关系,费琦的病态、淡漠和苍白,像美丽衣衫上一个一个不完整的开口。然而,这些缺口,却紧紧地扣住尚恩那颗像钮扣一般,想去保护、想去温暖、想去填满的心。
「为什么伤害自己?妳难道不怕爱妳的人会伤心?」觉得她已经是个大人的尚思,开门见山地问。
「我找不到要活下去的理由,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忧郁。如果我这个老是让大家爱得很吃力的人,在地球上像朝露一样地蒸发了,所有人的伤心将会越来越少,包括我由日己。」费琦在十九岁的那一年是这么说的。
然而,渡过了这许许多多的年头,费琦并没有像朝露一样地蒸发掉;从地球上相继消失的,是她的母亲、她的父亲、她的姐姐、她的Paul……费琦的伤心,并没有变少。
——费琦在电话里的声音是那么地无助,会不会此刻她正醉倒在哪一家酒馆里?或者,她又像上次一样,独自一个人乘上油轮,飘dàng在夺走Paul的海洋上……
尚恩越找越无力。
「对不起。」一个高就的短发女孩与她擦肩而过,侧面撞到他不安的身体。
他回过头去,迎见的,是在另一端同时回头,陌生又熟悉的轮廓。
「费琦……妳把妳头发怎么了?妳去了哪里?妳……」
「近来好吗。」费琦卖关子地将尚恩拉到公寓前。
在短而伏贴的头发下,她一脸顽皮促狭的表qíng。
「妳先告诉我妳到底去了哪里?我再进去。」尚恩已经受不了一丁点的煎熬。
「我已经告诉你啦,我去了『近来好吗』。」费琦脸上的笑容,润红健康得像个孩子,尚恩一时无法反应。
「近来好吗」的这个夜晚,在岩也喀嚓!喀嚓﹗清脆响亮的剪刀咬合声下,充满了冒险及期待的心qíng。费琦的出现,为这个度假似的慵懒小岛,掀起一阵不合时宜,但令人莫名兴奋的狂风bào雨。
「好了,请冲水。」可能因为使尽全力的关系,若也保持着礼貌的言语中,参杂着微微的喘息。
费琦缓缓睁开不太能适应光线的眼睛。她看见一个像自己的女人,顶着一头参差不齐的短发,露出两只耳朵,出现在眼前晶亮如新的半身镜里。
「嘻!谁叫她要自讨『难看』……」
「原先那么漂亮的一头长发,唉,何必呢?」
费琦听见一旁的窃窃私语;其实,和此刻自己心中想的相差无几。
她恍然,自己头上顶着的,正是这个纯洁的、gān净的、好脾气的年轻男孩,给她的惩罚和报复。
「费小姐,要去冲水啰。」岩也催促着,那种软软的口气,像在哄骗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他将怒意伪装得那么漂亮,绝不可以输给他!
费琦挺直胸膛站了起来,尽量用漠然和不在乎的神qíng,让自已一头可笑的短发,看上去很特别、很有个xing。
「妳的脸那么好看,应该让它大胆地站上舞台。」岩也用另一条gān净的淡紫色毛巾,擦拭着费琦冲洗过的短发。
——这个人竟然为自己己的报复行为,编了一个如此冠冕堂皇的籍口?
费琦觉得好笑。
「如果挑染一点颜色会更好。」抓起一撮撮仍然湿涧濂的头发,他似乎越「玩」越起劲,眼中闪烁着一种兴奋的光彩。
「可以吗?」岩也从镜子里询问费琦。
——应该见好就收的,你不应该那么贪心。
心中明明知道他还想把自己整得更彻底些,费琦却像也想好好报复自己似地点了头。
「谢谢。」好像终于可以」展「抱负」,岩也递给费琦一个感激的目光和微笑。
chuī风机在费琦的耳边咒语般地嗡嗡作响。岩也一言不发,专注地chuī着她覆在前额上,那一绺刚染进一抹金棕色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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