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无泪的哭。
他慢慢的转头看向我,说道:“我从小到大,就一直在学窥探人心,任何人的心里,我都能看到,也都能看透。”
“……”
“我却看不透他。”
“……”
“直到刚刚,我才看明白——”
“……”
“他是在保护他。”
“……”
“就像刚刚,我也被人保护了一样。”
我的心忽的一阵钝痛,就想起了刚刚,他抱着胸口被刺穿的南宫锦宏,听着南宫锦宏临死前那些话语,他明明是冷静的,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没有嚎啕大哭,但这一刻,我却分明从他的每一句话,每一声息里,感觉到那种深入骨髓的痛。
那种,他无法呼救,更摆脱不了,只能承受着灵魂都要被撕裂一般的煎熬。
但是,他却又笑了一下。
“原来,他不是不懂怎么去做一个父亲,做一个最普通,最寻常的父亲可以做的事,他一直都在做,只是,我们一直都没有看懂。”
“……”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喃喃道:“原来,我也不是刚刚才看明白,我只是刚刚,才让自己明白。”
“……”
“这就是父亲。”
他慢慢的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掌心还是血红的,刚刚从南宫锦宏身上沾染的血色,这个时候已经把他的整只手都染红了。
那种红,在这一刻,只怕比任何光芒都更刺目。
他喃喃的说道:“这就是父亲……”
这一刻,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痛,不知道是为了刚刚保护他的南宫锦宏,还是为了那个以身涉险,现在更是,还是为了他口中,那一声一声的“父亲”,所有这一切,不仅让我感到沉痛,更让我感到恐惧。
裴元修说这些,似乎已经将心中最深的痛处都挖了出来。
现在的他,内心只怕和这个地方一样,血淋淋的,已经痛不自知了。
这个时候,山的那边,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因为天色已经变亮,我们清清楚楚的看到那群人马飞奔过来,领头的两个,其中一个是谢烽,而另一个……当他走近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那就是之前在宇文府曾经出现过的,胜京的那个人!
他竟然在这里?!
原来,出现在山后,阻截住裴冀的,竟然是胜京的人!
难怪,就在之前他们在山下布局的时候,就因为山后那条未曾封冻的河流,而减少了在那边的人马,后来言无yù出现,宋宣又故意将所有的人马都召集过来,显然他是看穿了言无yù的意图,就是为了撤走那边的人让裴冀他们有机可趁,却没想到,这边的人都撤走了,居然有一支胜京的队伍从北边过来,截住了他们!
这,难道是天意吗?
眼看着他们就到了,我疾步走上前去,走到裴元修的面前,而他也低头看着我,看到我一脸苍白,惊惶不定的样子,那双眼睛里仿佛凝结了寒霜,说道:“怎么了?”
“……”
“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我的嘴唇颤抖着,喉咙挣得咯咯作响,过了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声音艰难的说道:“难道,你真的要杀了他吗?”
“……”
他低垂着的眼睫又往下落了一些,完全盖住了那双本就没什么光亮的眼睛,我更加看不清,他深邃眼睛里,到底还有些什么。
更看不透,他到底会gān什么?
我只能问他:“你难道真的要杀他吗?”
他沉默了许久,沉声道:“难道你就没有看到,有一个人,为了保护我而死?”
“……”
“你没有看到,他死了吗?”
他的口气原本是极度压抑,刻意的平和,但当他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嗓子还是破音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仿佛触碰到,他内心到底有多痛。
虽然南宫锦宏说,他的心里有怨,也看得出来,他对自己亲生父亲那种生疏和矛盾,可那毕竟是他的父亲。
况且,南宫锦宏在临死前,不断的告诉他——不能退,不能退!
杀掉所有知qíng的人,让他的身世成为永远的秘密!
不能退!
“裴元修!”
我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我一下子伸手抓住了他的两边手臂,哽咽着说道:“如果你杀了他,你身体里的那个人,也就被你杀了!”
☆、1807.第1806章 我,不想见他
他蓦地一颤。
低头看着我眼中不断闪烁的泪光,感觉到我的双手抓着他的胳膊,在不停的颤抖,他仿佛也能从这一刻的触碰当中,明白我心里的恐惧。
我虽然不愿意跟他赌,赌他的将来,赌我的将来……但我还是不能就这样放弃。
裴冀,他是曾经保护过我的母亲的人,对我而言,他就是母亲的恩人,我不能让他死。
而眼前这个人……如今的天下,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若他真的杀掉他身体里那个善良的裴元修,若他真的彻底的毁灭掉那最后的一点温暖和良知,这个天下,会如何?
他,又会如何?
我哭着看着他,一字一字都带着血泪,颤声道:“裴元修,你千万不要一错再错,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杀了他,一切都不能回头了!”
“……”
“就算你忘qíng绝爱,这种痛苦也绝对不会被治愈。”
“……”
“裴元修,你说那就是父亲,而你,也是一个要做父亲的人了,难道你真的要为自己还未降生的孩子,做下这样恶孽吗?!”
我越说,双手越用力,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好像要将自己的手指都刺穿他的身体,才能够彻底的阻止他;也是因为如此,我的双手不再颤抖,反倒是手掌下的那两只胳膊,此刻颤抖了起来。
他低头看着我,那张冷峻如冰的脸上,一双眼睛慢慢的发红。
他的内里,仿佛也在煎熬着,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成了一根根烧红的钢针,刺进他的胸膛里,将他原本已经凝结成冰的内心,又一次融化。
他在挣扎。
而这一刻,我几乎能看到,站在一旁的宋宣,他的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的摸上了腰间的剑,一双虎目也因为凝神而微微的发红,注释着裴元修的背影。
他,也在等待着裴元修的最后决定。
就在这时,身后那支人马已经跑得很近了,我听见了领头的那两个人勒住马匹翻身下马走过来的脚步声,他们的脚步声显得很急促,也很沉重,一步一步,眼看着已经走到了我的身后。
谢烽道:“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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