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这么多麻烦!叫你去谈个生意,莫名其妙就这么搞砸了。”这个案子就此泡汤,河童张显然十分不甘,加上他本来就爱碎碎念,一骂起人来是停不了的。
“那就别叫我去谈么。”织菁当然也好委屈,这一切又不是她的错。“你不是请了业务员?”
“我当然知道我请了业务,可是那些业务不像你长得这么漂亮啊!我要你去谈生意,不就是希望你的美色可以起点作用?”他双手一摊,“没想到非但没用,还节外生枝!”
这种鬼理由,亏他还讲得这么义正词严!织菁受不了地发作:“不管我长得美不美,我是个设计师,不是业务员,你要我去谈生意本来就是错的!”
“错?我要你这小女生来教我什么是对是错?我要你教我怎么做生意?你差得远咧!”生意没接到,还被下属教训,河童张气得七窍生烟,织菁当然也气个半死,但河童张是老板,织菁只要还想保住这分工作,她就没有跟河童张对骂的资格,一切再不合理的委屈都只得自己担。
她只得忍气吞声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而且还得继续把手上的工作做完。
天底下还有更不公平的事吗?
于是,闷了一天累积下来的气恼,就统统留到织菁下班之后,造成她现在窝在她姑姑借她住的公寓里,抱着抱枕大哭。
哭,不是秀秀气气的、抽抽噎噎的哭,而是淅沥哗啦的嚎啕大哭,把心啊肝啊都要哭出来似的,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这是织菁活了这么多年,自觉可以对抗升学压力,或者现在的生活、工作压力,最有效的方法了。
畅快哭了一阵,眼泪还没掉完,一阵单调的音乐声响起,是她的手机。
织菁有两只手机,一只平常用,而现在响的这只,则是只有家人和最好的几个朋友才知道的秘密号码。通常她大哭时是六亲不认的,电话、门铃一律不应,但这只秘密手机通常打来的是家人,她担心是否有什么重要的事,只得抹抹眼泪,暂时中断发泄的qíng绪,去接电话。
“XX?”
对方是个男人,喊了一个名字,收讯不好没听清楚,但那声音听来有点像织菁的好友颜恺誉,她遂回了一句:“什么事?”
对方顿了顿,“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现在收讯清楚了些,织菁仔细一听,发现声音比恺誉低沉了些,她皱皱眉,“你的声音才不对呢。”
“你是珈玮?”他终于发出质疑。
“家什么?你打错号码了吧?”
“09……588690?”他报了一串数字。
织菁纠正他:“是09……586990!”
“抱歉,我打错了。”
“没关系。”打错电话时千篇一律的对白。通常,对话也都该在此时结束,然而不寻常的是,他竟多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在哭?”
“嗯。”织菁知道自己骗不了人,那太重的鼻音,分明就是刚哭过的声音。
“没什么事吧?”他的语气透着点紧张。
“能有什么事?”织菁失笑,“你怕我是什么家庭bào力之下的受害者,打算帮我去报警吗?”
“你的想像力真丰富。”他笑,“其实我只是有个怪癖,很受不了女人哭,只要一听到女人哭,就会努力想办法让她笑。”
果然是怪癖。
“有用吗?”
“你要让我试试?”
织菁讶然,“我跟你非亲非故,你也愿意làng费力气?”
“这或许也是种缘分……”他思索似地说:“我打错电话,为什么不拨别的号码,就拨成你的号码?而你偏偏又在哭……”
“其实我哭也没什么,”织菁怕他真的把她的“哭”想得太严重,“只是舒解一下白天的压力而已。”
“什么压力?说说看。”他的声音和语气都是种邀请。
织菁心qíng不好,正需要找个垃圾桶倒垃圾,这男人自己送上门来,织菁劈哩啪啦就说了一堆:“……工作压力,碰到烂客户的压力,最大的压力是,有个不讲理的老板,还要受气!”
对方突然沉默了。织菁开始察觉是否自己的坦率吓着了人家,她试探地:“你还在吗?”
“还在。”他苦笑,“只是我刚好也是别人的老板,所以我开始反省,自己有时是不是也不讲理,而让下属受气。”
“你会反省,还不错呢。”织菁嗤哼。“我想我们公司那位河童先生,大概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反省。”
“你叫你老板河童?”他的表qíng想必很骇然,“取这种绰号?真狠。”
“他活该!”他是个陌生人,织菁反而无所忌惮,什么都可以说,“你不知道他有多夭寿,光会叫我去做我职务以外的事,做不好还骂人耶,真没道理!”
他又静默了好一会,才中肯地道:“我倒不是帮河童先生讲话,但同样身为上司主管,我可以理解,有时人员职务的调度,是必须的。”
“那还要专职gān嘛?”织菁不表认同。“那每个人都不用职位,上司要他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算了。”
“正所谓知人善用,”他耐着xing子说:“有时你可能有比职位外更好的才能或潜能,但你自己不知,这时候当上司的,有责任为这公司,或为你自己而训练你。”
织菁大摇其头。
“可不管是才能或潜能,他要你做的,也许正是你一点也没兴趣的工作啊。”
“人的喜好、看法都会变。”他还是缓慢地、耐心地、认真地分析给她听:“你现在觉得讨厌的工作,也许日后非但不厌恶,反而还成为你的正职呢。再换个角度想,现在职场变化这么大,人人都在讲第二专长,你多被训练一项才能,有什么损失?”
他这段话,语气不只温和,还说得合qíng合理,这下换织菁没话说了。
她的安静显然影响了他,他变得有些小心:“你生气了?”
“没有。”事实上,织菁正在心里咀嚼着他所说的话。
“我还真是个jī婆又白痴的家伙。”他嘲笑自己似的,“要让你不哭,应该要安慰你的,结果反而跟你说了一堆大道理。”
“不,你说的很对,”织菁经过半晌的思索,有些释然了,“每件事qíng都有许多面,我太拘泥其中一面,就钻牛角尖了。”
织菁的理智让他放心,他笑了,“你哭得也很对,痛快的哭一哭,发泄之后还原,明天上班时又是神清气慡。”
“下次你压力太大时,不如也学我哭一哭吧。”织菁玩笑道。
“那得躲起来哭,”他半认真地说:“否则让人看到了,会被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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