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我见你近来气色一直不甚好,可是那日宫变受了惊的缘故?”林又卿用着关切的语调发问,仔细地观察着绾柔的神色。
绾柔笑得略有几分勉qiáng,道:“那一日里,我父皇和……和二哥都去了,难免有些伤心,叫世子妃见笑了。”
林又卿敏锐地捕捉到她提起自己二哥时的一瞬失神,连忙趁热打铁:“何来什么见笑不见笑的,长公主为亲父兄而伤心,乃人之常qíng。”她特意幽幽地叹一声,才接着道,“论起来,二殿下亦是可惜了。”
此话一出,林又卿明显地看到绾柔眼眶一红,只可惜绾柔也并未再多说什么,只道了句:“他自己犯下的错,旁人也是无法的。”便匆匆告辞离开了。
回宁合别苑的一路上,林又卿都在分析着那一日的qíng形,愈想愈觉得三皇子必定有事瞒着他们,只苦于无从下手查起。她决心回到别苑后,与俞怀安一起好好计划一番,想想该如何让绾柔说出真相。
她一下马车,刚迈过府门,还未来得及开口,俞怀安便迈步而出,含笑道:“桐州那边消息传过来,说大哥已经带着大嫂和淇儿回府了,还有灵徽也随着一同回去了。只是又瑶……她随着四皇子去了徐州。”
“什么?”林又卿有些惊讶,“林又瑶随四皇子去了徐州?”
俞怀安颔首道:“没错。并且,是又瑶自己提出的,她说她既然与四殿下订了亲,便该与他祸福与共。不过,该管四殿下叫泓王殿下了,皇上封了他一个泓王的空衔,好像真有要允他一世安稳的样子。”
“怀安,他也会允我们一个一世安稳么?”林又卿突然有些不确定地问。如今龙椅上的皇帝,当时究竟做了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他还会像承诺的那样,放她和俞怀安离开吗?
☆、江山
“会的,阿卿。无论如何,我承诺过你,要带着你和琛儿去最好的山水之间,过最安逸的日子,我一定会做到。明日我就入宫,请旨回桐州。”俞怀安眼神坚定,令林又卿一颗忐忑的心渐渐宁静下来。
应该选择相信的罢?当今皇帝即位时,放过了林家,甚至连泓王——曾经的四皇子也都放过了,没道理现在会为难一向支持他的宁合王府。即使,即使他真的在二皇子的死上动过什么手脚,也都是为了铲除政敌而已,与他们无关。林又卿一字一句地对自己说着,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不要杞人忧天。
第二日,俞怀安早早地便入了宫去,林又卿坐在宁河别苑的花园里,断断续续地抚着琴。她已很久不曾抚琴了,身陷鲜血、斗争之中,她早就失去了这些闲qíng逸致。但想到一切都行将结束,她终于要离开肮脏的京城,回桐州和琛儿团聚了,她脸上便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小姐,世子回来了。”子衿得了侍女传来的话,上前几步,恭敬地福一福身。子佩已经定下了要入宫,林又卿叫子衿为她安排院落单独居住,不再要她在身前服侍。
从过去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旧人愈来愈少,子衿多年来忠心不二,林又卿都看在眼里,于是她微含叹息道:“子衿,此次回桐州,我就叫怀安替你寻一户好人家嫁了罢。自然,你若已有意中人,也可对我说。你自幼跟在我身边,又陪我历经风雨,我断不会叫你受委屈。”
大约是终于得以回故乡的缘故,子衿亦很是感慨,她眼眶微红:“小姐,奴婢没有意中人,也不想嫁人。奴婢想跟在小姐身边一辈子,服侍小姐和小公子到老。”
“傻丫头,”林又卿闻言鼻头一酸,人心浮沉,世事险恶,有几人能像子衿这样,一片真心待她?她握住子衿的手,“这两年我在京中也算是明白了,许多事,都得自己为自己争一争。私心而论,你想留下我自然欢喜,只是有朝一日你若想离开,千万不要瞒着我不说。”
“是,小姐放心。”子衿低低道。
主仆二人正说着剖心之语,俞怀安缓步踏了进来。可是,他面上颇严肃,脚步亦是沉重,全然没有即将回桐州的喜悦。林又卿心内咯噔地一沉,拍拍子衿的手示意她带领众人离开,仍抱着一丝侥幸上前,勉qiáng扯出一个笑,问道:“皇上怎么说?我们即刻便可离开么?”
俞怀安将她的手拢在掌心,眼神哀伤又愧疚地望着她,沉沉地、沉沉地摇了摇头。
“那么……皇上想我们等到入宫嫔妃的名单定了再走?”林又卿笑得愈发苦涩。
“对不起,阿卿。”俞怀安语气里似是痛苦极了,将她往自己怀里揽。
林又卿轻轻推开她,仍旧不信似的:“你说什么对不起?总不会,皇上要我们等到册封大典以后再走罢?立后是大事,礼仪繁杂,那可要许久呢。”
俞怀安的神色尽是不忍,一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替她拭去无意间已滑落的泪,艰难地开口:“皇上得了密报,漠北三大部族近日频频往来,似有异动,或许想趁大绥皇位更替、局势不稳时发难。为家国安稳计,皇上已先行调动边军,往北境汇拢,我亦要随时准备带领大军出征。”
“北境?”林又卿怔怔,“西羌刚平,北边怎的又不安分起来?”
“阿卿,其实先帝在时,大绥周边的一众小国就都有蠢蠢yù动之势。只不过京城里粉饰太平,且对诸国多许以金帛,才勉qiáng安稳了这么些年。如今正是大绥局势最动dàng之时,皇上还未能彻底清除异己,边境一动乱便是内忧外患。他们挑准了这个时机动手,我们绝不能叫他们得逞。”
先国后家,林又卿亦是明白的。在大局之中,他们不过沧海一粟,国若有危难,他们哪里还能过安稳日子呢?
只是,为什么总是他们?为什么总是他们要做出牺牲?林又卿再如何识大体顾大局,亦免不了怨怪上苍——世间有qíng人何止千千万,为什么到了他们身上,便这样难!
“我晓得了。”她有些苍凉地轻轻道。她心头突然又有些庆幸,还好,还好琛儿在桐州。有林又鹤在,有宁合王夫妇在,必定能护好他。
俞怀安忽然压低了声音:“阿卿,但是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再让你留在京城。皇上已经同意,许你先离开,你明日就回桐州去罢,我也安心些。”
林又卿猛地抬头:“为什么?我留在这里陪你一起,你若无需出征,我们一起回桐州;你若要出征,反正此时琛儿不在身边,我亦随你同去。上一回你叫我等得辛苦,你休想再这样来一次。我不要等你了,怀安,我要和你一起。”话到最后,她几乎是带了哭腔,令俞怀安心疼不已。
他何尝不知道呢,等待一个生死未卜的爱人,是何其痛苦?可是,他如何能带着她同赴险境?
“阿卿,前线将士日日生死悬于一线,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护好你,我不能让你去。”俞怀安皱眉望着她。
“既然你生死悬于一线,我又怎么能放心让你离开?我不管了,怀安,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天涯海角,生生死死,都要和你在一起。”林又卿字字句句说得坚定,“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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