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最后,她终是亡于自己剑下。
“你真要这么做?”望着凌然而娉婷的背影,明明正值韶龄,却已染了萧霜。一旁老者不忍,走上前去,“私自扣下圣旨,可是欺君诛连之罪啊!”
“那又如何?”攥紧手中皇诏,斗笠下,女子姿容若水,平静无澜,“九族已屠,茕茕纤纤。既无亲眷,何谈挂牵?”
“待我离开帝都地界,你便带些家什,雇辆马车,逃了吧。”不去看忠于自己多年的家仆,生怕看了便会不舍,孑然而立的女子蓦地发出一声叹息,“也许这次,我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扶摇九上乾坤剑,佳人颦笑倾世间。十载风雨谁无怨,待我擎天照明渊。”她笑得苦涩,“可是个狠角色呢,这么多年,总算轮到他头上了!”
“陆明渊!”听了那首诗,老者枯槁的身子一震,大惊,“你要去杀他?”
十五岁剑技冠绝,弱冠之年擂挑前任盟主林世倾,将之诛于剑下。而他成为新任盟主的第一件事,便是倾轧武林四大世家,屠灭满门!
多少个日夜,她恨得咬牙切齿。前仇旧恨,又如何一笑泯之?
“你这是去送死!”提到那个武林盟主的惊世修为,老者满目惊骇,谆谆劝解,“躅儿,听良伯一句,别再为他卖命了。王庭荣贵,糙莽商宦,哪个不是满口仁义行径残忍的伪君子?水至清则无鱼,那江珩既是王侯,又属武林,几番牵扯,盘根错节,又岂是清白之人?你也知道人们如何说你。他们说你是娈女,是靖安王捡来的玩物,说你自幼便被人玩弄,连青楼女子都不如”
“可他从未碰过我!”锦瑟脱口而出。第一次,面对年长慈爱的家仆,她出言反驳,声色俱厉,“三人成虎,戏言之谈,又岂能信之?当年若非他救我,我不会活下来,更如何回到帝都,将那些仇人一个一个查出来?不言其它,单是这份恩qíng,我便该偿还!柳家的女儿,岂是忘恩负义的宵小之人?”
“积毁销骨。话虽如此,可你是在意的。”良伯上前,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抚,“王爷出身尊贵,却毕竟是庶出,何况一直有圣上压他一头,致仕坎坷维艰。这么多年,你为他杀了不少人。那些政敌仇家,该杀的,不该杀的,你都杀了。如此,这恩也该还清了,你又何必执念于此?”老爷生前最疼爱的女儿,劫后余生,却落得这般境地。看她于那片血海泥淖中越陷越深,他于心不忍,不甘,亦不愿。
“是啊,是不该执念”
到底是女儿家,柳家晚节傲骨,深恩大义,她在意,却也不在意。终究是为掩盖那丝qíng愫,无端寻来的说辞罢了。本是养在深闺人不识,如今却几多风雨几多尘,命运既与她开了天大的玩笑,她又何必逞巾帼之勇,遗笑万年?
“当年之事,毕竟还有漏网之鱼。”一夜之间,四大世家百年基业付之一炬。八年来,沿残破的线索一点点查起,发现真相竟是环环相扣,可偏有一环,如沧海之针匿迹无寻。既不查明,便不甘心。
轻轻一声叹息,怅惘而悠远,锦瑟颦眸,说不出的伤然,“待水落石出,我便斩断qíng丝,束发皈依,青灯huáng卷,再不问世事尘缘。”
出家为冠,于青山绿水间渡过余生。山野空寂,娴静淡远。如此,甚好。
故者已矣。生者,却又孤清云上,高山仰止。也许,她真是累了
“等我。”向面前令一座孤坟,她说道,“若我能回来,便天天来陪你。若不能,我们就能永远相伴。”
那座坟冢下,永寂着她的竹马之jiāo——杜家公子杜寒箫。
他于人世的凄凉一遭,终是停留于十岁那年。而她,却已是二八年华的少女。碧玉韶年,有女初成,婉约娉婷,却命途多舛,一世飘零。
心口隐隐一痛,不知是因懵懂初时,还是缠绵久qíng。
解下锦瑟,盘膝于地,轻拨琴弦,低吟浅唱。翩蝶轻和,杜鹃蹄鸣: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chūn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
此qíng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主要事件正式开始,高cháo结尾都由此引出,大家坐等更新~前几章的铺垫希望大家喜欢~因为是武侠,写得比较利落缥缈,如不习惯还请谅解~文章每日更新中,感谢大家对本文的支持~
☆、第八章 竹声翠郁曲管弦
青涛菶菶,绿竹漪漪。时不往矣,哀糙萋萋。
煦风过处,竹làng滔天,玉gān连绵,窸窣而响,如急奏的管弦,激鸣翠郁,相和金铁jiāo击。
血滴溅落湘妃之竹,如哀凄女子的泣泪,失了艳烈,却仍动人心魄,撩拨心弦。
乾坤剑拄地,陆明渊手捂胸口喘息。冷冷睨看对面满身伤痕的女子。不想这个年轻貌美的娈伶会有如此jīng湛剑技。身为盟主的他,年及弱冠便无人能匹,而这个女子芳华妙龄,身姿娉婷,如何看都像风月之地的伶俜舞女,却使得一手好剑,年方十六便已血刃糙莽猛汉无数,方才竟能与自己缠斗许久。一柄锦瑟长剑细婉堪折,于她手中,却所向披靡,势如破竹,毫无避退之怯柔。
“嘀嗒,嘀嗒······”
伤口有血滴落,无声洇进脚下芳芜。本是无声,于耳力极好的女子听来,却似剧痛发出的不堪挣扎。
抬袖,露出纤弱无骨的血腕。拭去唇边血迹,剑花一挽的同时,锦瑟疾掠而出,鸿影闪过的须臾,清脆jiāo击倏至,却是再次角缠于一处。
数招之后,女子身上又多了几道伤痕。新鲜血腥味道从伤口弥散蔓延,虽狰狞可怖,却只伤及浅表,不甚致命。
“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将自己弄得这般láng狈,必要好好作弄她,方解心头之恨。盯向殷红染霞衣,绛冥晕霜雪的清冷女子,陆明渊愤然戏谑,“自寻死路,这次有你好受!”
几番jiāo手,他已摸清对方路数底细。显是修习年日短,根基尚浅,剑法虽灵活多变,几经jiāo持,功力却已然不济。两剑相抵,内力的轻轻一震,便已然将对方长剑dàng开。当下成竹在胸,只等女子脱力之后,好好折磨她一番。
“是么?”轻轻启唇,锦瑟不以为意。早已溅落血污片片青紫的面上闪过一瞬的巧笑嫣然,却又瞬而收敛。冰冷桃眸寒光一现,又向陆明渊刺去。
流血太多,体力已然不支。全身伤口一经牵动,先后隐隐作痛。身形显然比方才慢了不少,陆明渊噙着一抹冷笑,待女子掠得近了,手中长剑一挥,驾轻就熟般遮下一道剑幕。
练幕轻薄,却如刀绞。一旦触及,非死即伤。轻巧玄剑依然前探,待至寸许时,却蓦地收势,竟是虚晃一招。
轻灵一跃,莲足踏上乾坤剑柄。足尖一点,已如飞燕般离开凌厉刃口的攻势。
手于空中探向背后,抽出瑟中琴钉疾she而出。三声清脆铮然,但见清光缭乱,足未落地,对方长剑已然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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