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岳说着往杨容姬处走去,伙计却急忙将潘岳拦住,将之拉到另外一堆布匹前:“好的好的!潘大人来看看这些吧!都是从云南那边新进的一批货。”
潘岳不敢直说,只敷衍着扫了一眼面前布匹,与伙计扫兴地摆了摆手:“不好!不好!我想去看看那一边的!”说着又要往杨容姬处去,伙计却低声将潘岳拦住:“诶!潘大人莫要去看那边的了,那是刺史家小姐想要的货,便是您有千金,我们绸缎坊也不敢卖的。且那些花色,都是些艳丽的,不衬老夫人,还是再看看这些吧!”
潘岳听伙计这样说,便不能冒犯着继续往杨容姬身边去,只远远站在一处,仍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望杨容姬,适逢杨容姬抬眼,顺着身边丫鬟的小声指点,同样望了眼潘岳。
这一番,潘岳才算看清杨容姬那张含着青光般的瘦削脸庞,一双眼如冰渊湖底般,天然趁着一股凄婉寒意,如浅浅夜色下淋着一层蜜意。
其实从那时开始,潘岳便看出,杨容姬的身体不好。她是那样一个让人看了,便觉虚弱,惹人心疼的姑娘。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潘岳都没见过杨容姬,多少次,他总有意将小羊车驶过绸缎坊的门口,却终究,没再见到那记忆中,摇曳于青阳之下的红纸伞,与那一抹令潘岳魂牵梦绕的身影。
后为庆贺之前的一位同窗好友胜任大夫,潘岳去到对方府中参加宴会。也是这时,认识了当时同样年少果敢的石崇。两人握着小酒壶,说说笑笑着闯入了对方府中的后花园,趁着醉意,潘岳又遇上了杨容姬。
原来杨容姬的兄长与这位同窗自幼·jiāo好,杨容姬与这位同窗好友家中的女眷亦是早已相熟,如今女眷们相继拿着手帕在花园中扑蝴蝶,便只留身体虚弱的杨容姬一个,独坐在湖心小亭中怅惘失神。
潘岳喝的实在有些醉,望见杨容姬时,以为是在梦中,甩开一旁石崇,便从九曲桥上冲了过去,上前紧握住杨容姬的手,糊里糊涂说了好些话。
杨容姬先是吓了一跳,一张脸惨白惨白的,缓之却被潘岳的qíng话打动,不忍推开这样神qíng款款的俊俏少年郎。待了好久,同窗好友的妹妹跑了回来,见到杨容姬被潘岳抓着手,以为是遇到了什么狂人,招来了其他姑娘,正准备好生教训潘岳一番时,却见潘岳回过了头来。
不知哪个姑娘喊了声“潘安仁!”那些姑娘便全数愣住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半晌,齐刷刷将潘岳围了起来,仔仔细细看着潘岳那张脸,看得潘岳心惊胆战地,脸越发红了起来。
好在最后,石崇找人将潘岳从那些姑娘手中捞了回来。酒醒之后,潘岳提着聘礼,直接去到刺史大人府上下聘,坚持要迎娶杨容姬。
可谁知,这洛阳城闻名瞩目的大帅哥潘岳却被杨容姬的老爹杨肇一口拒绝了。理由很简单,潘岳当时家贫,配不上杨容姬,再者杨容姬自小身体虚弱,几乎日日都要吃人参鹿茸补血调理,他潘岳没有钱可以供养得起杨容姬,势必要让杨容姬吃苦的,杨肇自然舍不得。
潘岳听完了杨肇的话,提着自己的聘礼,落寞地折了回去。路过街道时,姑娘们纷纷围在潘岳身边,贴心备至嘘寒问暖着,知晓潘岳被拒婚后,这些爱慕潘岳的疯狂女子们,竟齐刷刷堵到了杨肇府门口,将原本要扔给左思的烂菜叶子,全数堆在了杨肇府门口。
本来以为,这样一场闹剧过去也便算了,可谁知,这些女子因对潘岳的喜爱,开始执着的守在杨肇府门口,出来一个人,便被姑娘们揪着质问,潘岳才貌双全,哪里配不上杨家小姐!居然敢拒婚!真是太过分了…之类种种。
后来的结果可想而知,杨肇一看这些姑娘如此凶悍,大门都快出不去了。琢磨来去,复将潘岳叫了回来,反送给潘岳几十盒人参鹿茸,同意将杨容姬嫁给了潘岳。
佳人总算娶得,潘岳也不想与杨肇解释,自己着实没请那些姑娘去给他们家门口扔菜叶子的事,只一心一意地对杨容姬好,誓用之后一生的时间,来守护这脆弱又美丽的夫人。
因着久病缠身,杨容姬长年被杨肇护在家中,难见生人,自是个宁静的姑娘,又因从小便像个药罐子似的,人也多愁善感地要命。虽然潘岳对她好,她的心中却仍旧不安。
自然世人都觉得,潘岳这等美貌男子,便是无钱无势,也自有那些疯狂的姑娘们想要留守在他身边,怎么可能一生只娶杨容姬一个?
但事实便是如此,潘岳的一颗心,从对上杨容姬那双深水明眸时,便彻底沦落,此生再看不见她人,她身娇体弱,他便用人参鹿茸为她续命,杨老爷送来的人参吃完之后,潘岳便自己去买,倾家dàng产他也在所不惜,他只想将此生所有的好都给杨容姬。
可后来,杨容姬终究命途多舛,在生下一双子女双双夭折后,杨容姬身心俱疲,一病不起。
潘岳见杨容姬如今只能躺在chuáng上,心疼不已,无心国事,整日便陪在杨容姬身边。好歹当时时局安稳,潘岳又有石崇罩着,总归没甚大碍。
陪在杨容姬身边的最后那段时日,潘岳习惯与杨容姬读自己的诗打发时间。一只手不安分,又剥起了枇杷。发觉杨容姬还蛮喜欢吃,便开始不厌其烦地给杨容姬剥。时间一长,成了习惯,直到杨容姬临终时,潘岳的一双手,忙了很久才终于停下。
杨容姬死后,潘岳日日守在杨容姬墓前,因想着杨容姬喜欢吃枇杷,便剥了好多。最后直到手指破皮,才告一段落。可复过了一段时间,潘岳又开始想念起杨容姬,买了几斤枇杷又开始剥。长此以往,只要潘岳心中想起杨容姬,或是心思不稳时,便忍不住剥起枇杷。
我听完了潘岳的故事,良久未敢言语,眼中望着面前枇杷,竟连吃的勇气也没有了。这一颗颗剥出的,便是潘岳对杨容姬的爱了,而这般从一而终的爱,又是多少女子平生追寻而不可得的啊!虽然她已然魂去,我却仍不免觉得,她杨容姬是个比我幸福百倍的女子。
潘安说完话,抬手端起酒樽,灌了口酒后,忽与身旁宾客笑起来,开口评价起对方刚刚作出的诗句,便好像,刚刚与我说话的人,并非是他一般。
我呆坐在原地,忽想起去瞧石崇一眼。但见对方怀中抱着两个美女,一副得意洋洋又欠扁的模样。我不忍吐出口气,暗自扯了下潘岳衣角道:“我若相信你句句属实,你便是个比石崇qiáng百倍的人。”
潘岳从另一盘中拾起一颗果子,一边放进嘴中,一边囫囵道:“何解啊?”
我与其扯了扯眉眼,望向石崇道:“你是个钟qíng专一的好男人,他是个…混蛋,骗子,讨厌鬼!”
潘岳扬起嘴角,手指横在我眼前晃了晃,悠然道:“那么你是不懂,我说过了,在我眼中,季伦与我一般。”
我歪了歪头,较真问道:“哪里一般了?”
潘岳目光黯了一黯,回身望向石崇,语调哀然:“你不知他以前,其实从来,他都与我一般的,只是如今,寻不到那个人罢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阿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