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明晃晃的光透过层层云翳洒下来,衬的这诺大的皇宫更是荒凉。她顺着那白玉阶缓缓的走着,竟感觉到一丝轻松。老太傅静静跪在金銮殿前,脸上是病态的苍白,他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看立在他身边的寻七,半晌才又缓缓闭上眼睛。
站在门前的张公公见她来了,急忙迎上前,恭敬的说道:“陛下已等候公主多时,请随咱家来。”
☆、婳瑜郡主
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像是命运之轮缓缓显现,寻七只觉一股窒息感袭来。她转过头,看着下方的盈盈众生,目光朦胧间,一个男子乘快马而来,但转眼便被面前厚重的大门掩住。她的手心逐渐发烫,眼中万千思绪终随着转头而消逝。
皇帝就坐在大殿中间,面前是一个黑白相间的棋盘。见她来了,便开口道:“公主远道而来,朕想请公主与朕博弈一场,不知公主可否应允。”
棋盘已上,人已入局,更没有拒绝之理。她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看过这个东魏的君主,不过天命过半,已鬓角染雪。元淮越与他尚有几分相似,不过元淮景却是与他最像。
寻七福了福身子,说道:“固所愿也,谅不敢请。”
皇帝轻轻笑了笑,一枚白子就落在了棋盘正中间。他开口道:“公主果真聪慧,实乃天人之资。”
“安乐若是真有巧计,今日便不会与陛下下棋。”她撑着下巴,也随着皇帝落棋。
又是一阵轻快的笑,皇帝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说道:“退而求其次,方能事宽则圆。”
寻七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陛下乃一国之君,所爱之人不胜数之,可安乐不过一介平常女子,心中所系只有一人而已,实在不能认同陛下所言。”
话音刚落,皇帝本来晴朗的脸变得灰白,他讪讪的笑了笑,悲伤却溢上眼眶。张公公轻轻开口道:“陛下……”
皇帝伸手打断了他,将棋子收回来,似是自顾自的说道:“她那时也是这般说的,她说她只是一介平常女子,若不是朕……”
话音未落语气已哽咽,他看着寻七,说道:“朕明明可以一旨便顺了朝臣与百姓之意,可你知朕为何一直等你来。”
寻七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是明君,既要顾及东魏与大燕之和,又要明晓太子殿下之意。若是陛下不顾安乐的意愿便下了旨,大燕定会不依,大漠南疆乘虚而入,这是其一。想必陛下早已知晓安乐的过往,也知太子与安乐早已有qíng,若是陛下下了旨,君储不和,东魏qiáng大根基定会动摇,这是其二。”
皇帝脸上泛起苦笑,半晌他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公主知晓事理,聪慧异常,但公主只说对一半。”说着他站起身,往偏殿走去。
寻七面上闪过一丝迟疑,但还是跟上了他,却觉紧张袭来,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不过半盏茶的时辰,寻七便见到了一排书架。皇帝拿起了其中一本书,里面是一颗白玉珠。他轻轻转动着,那珠子发出次啦的声音,不多时便见那书架往左侧退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漆漆的暗阁,几颗夜明珠闪着幽幽的光。
皇帝从张公公手里接过灯烛,缓缓走进去,灯光所及之处黑暗消弭。屋中的一切也了然起来。屋子不算很大,但内里却只有一副画和两个牌位。画上是一个巧笑嫣然的女子,眉若远山,眼若明星,齿如编贝。散乱的发髻落在肩上,洁白的儒裙被一双玉手轻轻提着,露出一只调皮的绣花鞋。画上有些轻微的泛huáng,想必应是年岁久远之故。寻七吃惊的睁大了眼睛,那张脸,与元淮越的脸竟有八分相似。
她看着皇帝,却见他正痴痴的看着那幅画,脸上满是悲怆。她走近了些,便看清了其中一个牌位上镌刻的字:吾妹婳瑜之位。另一个则是只纂了五字:恒亲王之位。
那供排位的桌子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灰尘,被灯光所照便显得透明起来。她缓缓的往后退着,心中对这女子的身份也猜中了七八分,只是依旧疑惑重重。便站在皇帝身后,等他开口。
皇帝走上前去,细细的看着那女子,半晌才开口道:“她便是婳瑜郡主,淮越的亲生母亲。”
寻七看着他的背影,在此刻显得无比沉重。她只是静静地端详着那女子,将她与元淮越重合。
“她是朕叔父毓王爷之女,从小便与朕一同长大。”皇帝掩住悲痛的眸子,继续说道:“而恒亲王,便是朕的皇弟,也是……淮越的亲生父亲。”
回忆似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寻七卷进多年前。从皇帝的诉说中,她仿佛正一步步的靠近真实。
先帝在位时,曾命婳瑜来做他伴读。婳瑜生xing贪玩好动,便看上了当时还是三皇子的恒王元卿的佩剑。这不打不相识,一来二去的竟成了好友。那时他贵为东魏的储君,自然便把婳瑜认为囊中之物。志在必得间,他竟看不懂心爱的女子与他人早已互诉心意,私定终身。
一朝成帝,少年志成。阳乌即落之时,他满心欢喜的说:“婳瑜,我要娶你,要你做我的皇后,你可愿意。”就在他以为已美人在怀时,婳瑜却坚定的拒绝了他,并说道:“陛下所爱之人众多,婳瑜不过是一介平常女子,一生只爱元卿一人。”
他是这东魏之君,万人之上,正是少年气冲之时。于是他一道圣旨,便将另一个女子赐给了元卿,并封了他为亲王,命他远离京都,再不能回来。可他竟是没想到,婳瑜已有身孕,并在诞下子嗣时因悲痛过度难产而死。远在乐城的元卿听到婳瑜的死讯,竟是自刎而死。
当他抱着那血淋淋的孩子时,才惊觉大祸已酿。可斯人已逝,佳人玉碎。
于是他便将元淮越jiāo给了当时婳瑜的贴身女官所抚养,并封她为贤妃,哪知她贪心不足,竟要做这东魏之后。如若不然,便将这一切公布于天下,于是他便只好封了她的口。
寻七后退了一步,接着便是死一般的寂静。她颤抖着声音说道:“所以陛下就封了淮越为太子。”
此时她像一只濒临死亡的鱼,茫然无措的看着这一切。怀疑,心痛,翻涌而来。他是否已经知道当年所发生的一切,是否已经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却还装作毫不在意。
皇帝似是猜出她此时心中所想,叹了口气,说道:“并非如此,淮越心有社稷,胸怀大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一个储君。”说着他摇了摇头:“若朕当时没有那般狂妄,硬要拆散婳瑜与皇弟,可能现在还能见到婳瑜,见到她开心的活着。”
君王之泪,如金龙逆鳞。寻七就站在离皇帝不远处看着他泣不成声,心中也觉一片悲凉。他劝她退而求其次,实则是劝自己,不要再陷入这无休止的梦魇。
心头深深烙着的朱砂痣,从此便是他人的白月光。寻七此时的心境,破裂的比往日更甚,还差一点啊,她便能与他举案齐眉。可世事难料,命运多舛,他与她,不会成亲了。一滴清泪淌下,她轻轻说道:“陛下对郡主的感qíng,想必并不是爱,而是悔,是对郡主的悔,对恒王的悔,对太子的悔,以及对自己的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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