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儿,此去东宫,并非喜事。”孟丞相的声音突然想起,似一计惊雷般将她从云游中惊醒。她抬起头来看着孟丞相,小嘴轻轻撇了撇:“难道父亲是觉得歌儿配不上太子殿下吗。”
孟丞相重重的叹了口气,扶着椅子坐下说道:“我的女儿是整个世间最好的姑娘,四书五经,琴棋书画,一一皆通。我qíng愿你嫁一户普通人家,和如琴瑟。也是不愿你去那深宫中,为了帝王之宠而每天提心吊胆,一步之错便香消玉殒。歌儿,为父还是那句话,若是你不愿,便是我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会保你一生安稳。”
眼泪似断线的珠子从孟笙歌眼角滑下,在浅huáng的阳光照she下显得晶莹透明。她张了张嘴,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孟相已是耳顺之年,鬓角已染上层层白霜。她只觉自责难当,自己一听到要嫁于那人便高兴的忘乎了所以,可孟相却在为她以后绸缪,愁白了头发。这样想着,眼泪便更汹涌了起来,那幼年时的牙牙学语,少年时的谆谆教诲,全都浮现了出来。
此番离家,要想再想这般促膝长谈,只怕不知何年何月。若得世间双全法,不负椿萱不负君。
挂在屋檐上的风信子左右摇摆着,发出叮玲玲的声音。只听突然“啪”一声,惊起一林栖鸟。俊朗的男子瞪大着眼睛看着璇玑,脸上是五个鲜红的手指印。他固执的挡在她身前,说道:“若是你打我便能消气,那你打吧。”
璇玑的手刚伸到半空,白因便害怕的闭上了眼睛。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只剩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她讪讪的收回手,似乎怕他看出她的紧张般,将头转向了别处,气愤的说道:“我并未生气,何来消气。”说着她戏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明日便是太子与孟府千金大喜之日了,你不去帮忙张罗,还有空来这公主府。”
白因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憋的满脸通红的直跳脚。待他终于憋出几个字时,璇玑却早已回了屋。他就那样面带委屈的看着璇玑离去的方向,将手中的剑狠狠cha进土里,却不知怎的扭到了大拇指,疼的直呼。
天气慢慢转晴,yīn雨逐渐退去,薄雾环绕着远方的青山,似半掩的女子胴体,美丽而又神秘。站在公主府的庭院中心处,眺望着皇宫,只觉那巍峨庞大的建筑似巨shòu的腰脊般此起彼伏。元淮越伏在石桌上昏昏的浅寐,阳光透过浓密的眼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一片yīn影。寻七收回眺望远方的目光,细细的端详着元淮越的脸。那眼睑下方淡淡的青影,下巴上浅浅的胡茬,都将他的疲惫显露无疑。她轻轻叹了口气,心中却是一片酸楚。他刚被立为储君,正是最忙之时,却如往常般整个下午都陪在她左右。
若是没有这突如其来的灾祸,想必她此时正在试着嫁衣,挑着最华丽的头簪。想着明日红妆细绸,执手相伴。一尺红烛下,芙蓉最帐暖。可想着明日要与他共度良宵之人,却独独不是她,心头便如刀割般疼痛。
似是感受到她凝望着他的眼神,他懒懒的睁开了眼睛。似银盘隐去的天幕,满是点点的星辰。寻七暗暗心惊,这大千世界,茫茫众生,他便从其中脱颖而来。拥有着天人之资,过人才气。她又是何德何能,能得他的全部心意。
元淮越见她低着头想事,以为她是在为明日的纳妃大典所悲戚,便将她的手拉过来紧紧握住,声线里蕴藏了无限的温柔与笃定:“我心中认定的夫人永远只有小七一人,总有一日,这世上再无人可以阻挡我迎娶你。”
她看着他熠熠发光的眼睛,终是深深垂下了头。脑海里又现出她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彼时少年公子,惊才绝艳,眼睛里全是睥睨天下的傲气。再回首已是多年以后,他是东魏众望所归的储君,品优德厚,傲气犹在,更多的却是自信与笃定。
我不愿啊,不愿就这样看着那金轿中满心欢喜的女子换成了他人。不愿苦苦等待的姻缘转送了他人,不愿另外一个女子与你朝夕相伴。
淮越,我不愿啊,不愿因为家国战事,市井传闻,便让你成为他人夫君。
她深深掩住的眸子里全是破碎的痛楚,那碎片在眼眶里流转了千回终是化为了温热的泪。她挣开他的手,声音柔弱却坚定:“不,我不愿嫁你。”
元淮越猛的抓住她的手,不可置信的说道:“你说什么。”
寻七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以前我以为我能忍受与他人共侍一夫,可后来我明白我不能。淮越,我也知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妄想,所以我不愿嫁你,做你的后宫三千佳丽之一。”
“可你之前不是说要陪在我身边吗,我……我……”话音渐低,元淮越的眼神如碎掉的宝玉一寸寸破裂开来“他们都只会是妾啊,你明知我的心意,你会是我唯一的妻。”
寻七闪躲着他的灼灼目光,说道:“你可以在府中为我置一个小院,若是想起我来,便来看我。若是将我忘记,我也毫无怨言。”
字字如珠,声声似泪,元淮越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触及到她坚决的眼神时,将一腔话语生生压了下去。
合欢核桃终成泪,人间无数是相思。
☆、大婚之日
一条长长的红锦从孟府铺到东宫,上面所绣的龙腾凤舞之纹,可谓栩栩如生。锦绣这头,是红的亮眼的花轿,在灰白的天际中飞跃而来。锦绣那头,是一片通红的东宫,清风徐来,大红的轻纱绸如水波般淡淡晕开。来往宾客络绎不绝,欢笑齐飞,锣鼓喧天。
孟笙歌用力的扭着手里的红绢,手腕上的金铃被晃的叮玲玲响。她抬起手想掀开红盖头,迟疑了片刻还是放在了膝上。
“我的歌儿现在就要嫁人了,我却还是把你当成小姑娘。”昨夜孟夫人的轻声细语仿佛还在耳边,如一阵轻微的风般拂动她的肌肤。
孟笙歌坐在大大的铜镜前,端详着面前这个一脸喜气的女子,眉有娥黛,眼波涌动。竟将一屋子的金玉华锦之资生生压了下去,一颦一笑百媚皆生。
孟夫人手中的木梳轻轻梳理着她的发丝,面上却无太多喜意:“歌儿,这深宫之中并不想你所想的那么简单,再且,太子殿下心悦那安乐公主妇孺皆知,我只是怕你嫁过去受委屈。”
孟笙歌笑着抿了抿嘴,说道:“那安乐公主并无倾国之资,又是异邦公主,他们结识还不到一年。女儿相信,只要女儿事事以殿下为先,为他管理好家中事物,以女儿的上乘之貌,殿下也断没有不动心的理由啊。”
后来孟夫人说了什么,却是模模糊糊的什么也听不到了。想着那多年前便芳心暗许的男子就要成为自己的枕边人,一抹红晕又悄悄袭上脸颊。外面是人群嬉笑和铃锣jiāo响的声音,她只依稀听得几句。
“这孟家小姐真是好命啊,这以后便是皇后娘娘了。”
“难怪看不上陈家公子,原来是等着做太子妃啊。你打我做什么,我……”
接着便又是一阵锣鼓声,把人群的声音压了下去。天空略有yīn沉之色,乌云在远方的山腰上缭绕,似乎下一刻便会袭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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