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小乞丐笑了笑,黑皮衬得牙齿雪白,有些惊悚。
徐南风当年年幼,并不知他眼中闪现的是名为‘崇敬’的qíng愫,还当他是饿得两眼发光了,便顺手将怀中温凉的馒头送给了他。
“南风,南风你在哪儿?”
巷口传来了杨武那大嗓门的呼唤,徐南风便不再停留,嘱咐那‘小乞丐’小心些,便转头朝巷口跑去。
跑了两步,她回首一看,那‘小乞丐’依旧捧着白馒头,呆呆地站在远处望她。
“黑皮猴子,黑得跟个昆仑奴似的。”徐南风小声嘀咕着,终是跑出了巷口,笑着迎向同伴。
却不知,一袭红衣似火惊艳了时光,一次不经意的见面,让另一人牵肠挂肚了许多年。
缘分真是这世上最巧妙的东西。
徐南风从遥远的回忆中抽身,眼也不眨地望着眼前这个俊朗挺拔的青年,再想想过去那个偶遇的黑皮猴子,仍是觉得难以置信,喃喃道:“原来我那么早就见过你啊。”
纪王嘴角弯出一个迷人的弧度,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几度寒暑,物是人非,能与你携手比肩,乃是人生一大幸事。”
他嗓音低沉,像是温柔的泉水缓缓漱过玉石,给予人无尽的安定与平和。
“那你上次在包子铺……为何不告诉我真相?”徐南风偏过头,难得有几分局促,“害得我一心以为救你的是位高人侠士,还盘算着要与他结jiāo。”
让他看了笑话,真真是丢脸极了。
纪王道:“上次见你懵懂的模样,也十分可爱,便没说出口。”
生平第一次被夸赞成‘可爱’的徐南风,不禁微红了脸颊。
夕阳入户,树荫里的夏蝉不知疲倦地鸣叫着,空气中金粉浮动,静谧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纪王握着她的手,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尺日光的距离。
气氛安静得有些奇怪。
徐南风垂下眼,视线落在画卷上,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静:“九公主和你一样聪明,方才那局盲棋,看得人惊心动魄。”
她本是没话找话,纪王竟好脾气地接过了话茬,淡淡道:“生在皇室,聪明些才能活下来。小九也是可怜人,生母早逝,在宫中无依无靠,至今连个正经封号也没得到,xing格又太过锋芒毕露,终归不是件好事。”
说罢,纪王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转而问道:“叶夫人入府多日,总是闭门不出,我怕闷坏了她。南风若得闲,可多去陪陪她。”
一提起自己的母亲,徐南风便觉得头疼,qíng不自禁叹了口气。
这声轻叹自然没能逃过纪王的耳朵,他侧首认真问道:“南风有心事?”
“我娘虽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还是想回到爹身边的。她这样的妇人,一生所有的jīng力都献给了我爹,突然离开徐府这么久,便会像倒了支撑的藤萝一样难以适从。”徐南风不自觉蹙起了眉头,“见她总是郁郁寡欢的,我心中也难受。可徐府那样,我定不能让她再回去受苦,只能慢慢同她讲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纪王坦诚自己的苦恼,纪王嘴角一勾,没由来生出一股被信任的自豪感。他温声道:“南风莫急,我倒有一计,可让叶夫人安心留在王府,不再留恋徐家一切。”
徐南风忙道:“少玠请说。”
“叶夫人出身微寒,见识自然比不上其他贵夫人。古语云‘登泰山而小天下’,待她见多识广,心胸自然也便开阔了。”说着,纪王微微倾身,在徐南风耳畔几番耳语。
徐南风细细听了,频频点头,面上也渐渐展露笑颜:“少玠所言极是,我稍后便去吩咐。”
纪王也勾了勾嘴角,面朝着南风的方向,许久方轻唤道:“南风。”
“嗯?”
“以后若你还有烦心事,切勿一人扛着,可以来同我商议。愚夫不才,但排忧解难的能力还是有的。”
顿了顿,他微笑着补上一句,“也莫要怕麻烦,能为夫人效劳,是我最大的荣幸。”
徐南风忽然想起了暮chūn时节,在朗山山脚的蒹葭丛中,纪王曾对她说过:“不论夫妻还是盟友,不可失之于信,不可毁之于诚。”
信任与被信任,需要与被需要,大概是这世间最温暖的关系了。
她面颊发烫,半晌才轻轻应上一声:“其实说到底,能伴少玠身侧,才是我最大的荣幸。”
话一出口,徐南风便倏地捂住了嘴,一路从脸颊红到了耳朵尖。
脱口而出的话语,听起来太像是qíng话了!
她并未忘记自己嫁进纪王府的初衷是什么,也从未想过和离以外的第二条出路,她只想勤勤恳恳的做事,不想掺杂任何令人误会的私qíng。
这世上唯一靠得住的,只有她自己,她一直如此信奉着。
徐南风紧张到手心出汗,yù盖弥彰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纪王嘴角的弧度灿烂无比,将脸凑得更紧些,笑吟吟问:“哦,哪个意思?”
浓丽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温暖如玉,徐南风的视线从他蒙眼的白缎带缓缓下滑,落在他噙笑的唇瓣。徐南风一直觉得纪王蒙眼的样子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尤其是他端庄正坐的模样,长长的白缎带从脑后垂下,映着墨发薄唇,别样清雅。
很想摘下缎带,虔诚地亲吻他清冷深邃的眼眸。
等等……
这是个不妙的想法,徐南风有些心虚地调开视线。
纪王几乎是半个身子伏在案几上,与徐南风隔得极近,鼻尖与鼻尖唯有一线之隔,徐南风屏住了呼吸。
她垂下眼,睫毛颤抖,双手忍不住搭在纪王的胸膛上,想要推开他,却终究心生不忍,手掌紧握成拳,改为揪住他的衣领。
徐南风知道即将落在自己唇上的是什么。她既期待,又不期待,既混沌又理智,脑中一团乱麻。
婚姻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博,她不知道自己能否笑到最后。正是因为有太多的不自信,她才会在茶楼会面时提出和离的要求。
不付出,不期待,自然也就不会受伤,不会失望。
可她,偏偏拒绝不了面前的男人——她那名义上的,温柔的丈夫。
推开他?
还是,接受他?
蝉鸣阵阵,清风无声,她感受到掌心下qiáng劲有力的心跳,原来,他也是一样的紧张么?
两人呼吸jiāo缠,唇瓣之间只有薄如纸片的一线距离,两片唇即将契合,徐南风缓缓闭上了眼……
“王爷,夫人,该用晚膳了!”桂圆清脆的嗓音打破了旖旎静谧。
徐南风回神,一把慌忙地推开了纪王。
纪王:“……”
站在门口的桂圆:“……”
“奴、奴婢告退。”桂圆面色涨红,僵硬地福了福礼,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中间还险些被台阶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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