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有些心酸,眼泪在眼眶中滚了几圈,终是扑簌落下,划过嘴角,浸润出苦涩的味道。她说,“夫人,您不知道,那日殿下从茶楼与你会面回来,高兴了好些时日。他逢人就念叨您的好,说您的声音很好听,人也诚实得可爱……偶尔,偶尔他也会独自一人坐在院中出神。他说,您这么好,可惜要嫁给一个瞎子……”
八宝说不下去了,死死咬着唇,肩膀微颤。
徐南风笑了笑,轻声道:“今日出门时,看到池中的藕荷长了花苞。记得那日他披甲出城,曾对我许诺,等到荷花开遍,他必得胜归朝……可惜,今年我怕是不能陪他赏荷了。”
“夫人!”
八宝着急了,睁着湿红的圆眼睛道:“您真的要离开殿下么?”
徐南风沉吟良久,方道:“如此qíng形,若不妥协,只会牵扯到更多无辜的人。”
“可是……”
“八宝,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王爷。”
一炷香燃到了尽头,随着最后一撮烟灰落下,皇帝冷硬而沧桑的面容再一次出现在殿中。
“如何,想明白了?”他问。
“想明白了,如您所愿,我会离开他,但有一个条件。”
“你说说看。”
“愿陛下放过我的家人,以及贤妃娘娘。”
皇上毫不犹豫地颔首:“这是自然。”
徐南风抿了抿唇,沉静道:“口说无凭。”
“你且放心,君无戏言。”
徐南风望着他,并不说话。
“罢了罢了,朕这就写一份密函,只要你不生事,她们便安全。”
说罢,皇帝走到案几旁,刷刷提笔挥毫,写下一份帛书jiāo给徐南风。
徐南风确认无误,让皇帝盖了章,送往贤妃娘娘手中。
“此事便了,朕这就派人将你秘密送出城。”说罢,皇帝拍了拍手,立刻有三四个黑色武袍的男子进了殿,朝他下跪行礼。
皇帝对徐南风道:“他们会照顾你的安全,这就走罢,勿要回头。”
徐南风没料到皇帝的动作如此迅速,再看看那四个黑衣男子,一个个眼神冰冷,非良善之辈,透露出几分肃杀之气。
她定了定神,看了身边的八宝一眼,对皇帝道:“皇上,八宝与我qíng同手足,我想带一起走。”
皇上思忖了片刻,点头道:“也可。”
一锤定音,徐南风被迫离开了这座危机诡谲的宫殿。
一辆朴素的马车,悄无声息地载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从侧门一路奔出。
“夫人,您该让我留下来的,这样,我才有机会向殿下说明,您根本就没有染病身亡,是陛下将您赶走了。”
不知是马车颠簸的原因,还是因为过于害怕,八宝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徐南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又挑开帘子的一角,果然左右都有两名黑衣男子骑马跟着,此时若跳窗逃跑,也并不现实。
“傻八宝,若我不将你一同带走,我敢保证,下一刻皇上就会杀你灭口。”
“啊……”八宝面色瞬间一白。
徐南风将声音压得极低,解释道,“方才在宫中那么久,皇上绝口不提秋狩之时我救了少玠之事,说明他并不念及恩qíng,早动了杀心。更何况,方才皇上只说要派人将我送走,却不说要送我去何处,或许,他压根就没有准备好我的落脚之处,何也?”
她哂笑一声,继而道:“自然是不准备让你我活下来。”
“夫人的意思是……”
“嘘。”徐南风竖起一根食指,压在唇上,“洛阳人多眼杂,皇上至少不会选在城中动手,你我还有机会。”
几位黑衣人带了宫牌,一路疾驰出宫,畅通无阻。
到了洛阳城门,守城的禁卫例行检查,马车这才慢了下来。
徐南风掀开车帘,一脸痛苦道:“停车,我晕得很,要下车吐一会儿。”
几位黑衣男子打马向前,互相对视一眼,对徐南风道:“马上就要出城了,还请王妃忍一忍。”
徐南风作势要呕,八宝尖声道:“没听见夫人不舒服吗?还是说,你们想在此时闹事?”
城门排队等着出城的人多,还有很多做买卖的小贩,黑衣男子们怕别人看见了不该看的,惹出祸端,忙低声道:“卑职失礼,不过……”
其中一名头目打扮的长脸男人拿出一顶黑色纱笠,对徐南风道:“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要委屈娘娘暂且蒙上面纱。”
徐南风也不多言,拿了面纱罩上,便扶着八宝的手下了马车,疾步朝城门外的一棵歪脖子大树走去。
那棵大树在城门前生长了数百年,枝繁叶茂,树gān要三四人手拉手才能合抱,正是个遮挡眼线的好去处。
黑衣人跟得十分紧,徐南风不敢走太远,便扶着树gān,背对着黑衣人作势gān呕。
八宝佯作关心的模样,实则稍稍调整了角度,用背脊挡住了黑衣人监察的视线。
就那么一瞬,徐南风摸出袖中苦无,在树gān上划下了一个深深的十字印痕。
第61章 追杀
城门打开, 一骑飞奔而出。
马上的人中等身量,头戴一顶箬笠,笠沿低低地压在眉宇下, 只露出饱经岁月打磨后的温润的唇, 以及下巴上一点沧桑的铁青色。
马匹奔到城门的歪脖子树下,男人勒了马, 屈起一根手指顶了顶箬笠的边沿,正是追寻徐南风的马车出城的姚江。
姚江的视线落在树gān上, 那里有一个十字形的刻痕, 痕迹很新鲜, 森白的破损处还留有浆青色的枝叶。他翻身下马,走到树gān前摸了摸刻痕,然后腾身上树, 将臂膀上的红绸布条扎在树枝的显眼处。
做完这一切,姚江这才从枝桠间一跃而起,稳稳落在了马背上,策马沿着刻痕所指的方向一路追去。
马蹄扬起一路尘土, chūn末夏初的凉风拂来,拂动枝桠间的红绸布,分外耀眼。
徐南风坐了大半日的马车, 早已腰酸背痛,偏生还不能放松警惕。此时天渐渐黑了,远处小镇的灯火如同一双双瞌睡的眼,影影绰绰, 若隐若现。
月黑风高,尤其危险。
到了镇子的牌匾门口,马车停了下来,那长脸的黑衣男子掀开车帘,递进来一个牛皮水壶和些许糕点,道:“娘娘,委屈您先吃些粗粮果腹,属下进了镇子再找客栈投宿。”
徐南风示意八宝接过糕点的油纸包,颔首道:“有心了。”
长脸男子点了点头,复又放下车帘,退了出去。
八宝打开了油纸包,惊喜道:“夫人,是芙蓉糕。”随即又垮下脸,压低声音悻悻道,“不过,不会有毒罢?”
“没准你猜对了。”徐南风附在八宝耳畔,低声道,“这糕点jīng致,根本不是什么粗糙gān粮,想必是事先备好的。这东西越是jīng巧美丽,兴许就越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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