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弃置了竹篓,他一溜烟地跑进了树林,看了看表,时间近午,他得快点找到她才是,否则阿彻一定会急疯的。
可是他觉得自己愈走愈糊涂了。
这是哪里?
四目所及全是喊不出树种的野木,一条荒废许久的栈道,勉qiáng指引着他的脚步。
这样拢要找到什么时候呢?哪里才会有定居的人家呢?
山里气候万变,突然一阵薄薄的山雾罩来,就下起了细雨。
傅严并不担心天气,反正他也一身湿黏,细雨如帘倒也添了几分诗意。他只怕愈走愈深,找不到小渔,反而迷路。
岂料,雨竟然愈下愈大,密不透日的树荫也渗下了豆子般大的雨珠——
“不是大晴天吗?”
傅严皱眉,有些怪老天爷不赏脸,这要他怎么找人啊?
他心急避雨之际,瞧见了栈道的顶头有座小亭子,随即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了栈道,进了亭子。
想不到在他进了亭子,刚清理个石椅yù坐定的时候,又有个人进来了。
那一头湿蹑洒的长发掩住了女孩的脸,他还看不太分明那女孩的面容,却瞧她紧抱着一堆衣物,随即明白对方是那个在湖边被他吓跑而掉了衣服、篓子的女孩。
“你是……”
“我不是!”小渔立刻抢口,懊悔自己进了亭子躲雨,随即又背对着他。
她的眼角觑到那男子的脸庞,发现竟是他!那个“登徒子”!
“真不好意思,刚刚在湖边吓到你了……”
小渔暗自懊恼叫衰的同时,却又被这话给打乱了头绪。
湖边?吓到我?她转思一想,那个在湖边luǒ泳的男子……那个大学生,心想这不是不可能,她开始觉得她遇到同一人的机会正无止境地向上攀高。
这怎么搞的?
小渔没来由地冒上了火。
“你怎么回事!三天两头就往这里跑,难道大学生就可以这样子任意骚扰人,任意……赤身luǒ体吗?”
她想起湖边一幕,仍感耳根躁热。
傅严觉得被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了一顿,但又觉得这骂人的声音力道十分耳熟,再联想起她的指控——大学生?luǒ体?这才让他豁然开朗了起来。
“是你啊,哇!真巧,我专程来找你的耶,刚刚还在想这场雨来得真不凑巧,没想到在这林子绕来绕去,还是让我碰到了你。”
他显然全忘了luǒ泳之事。
“有什么好巧的!我真倒霉,出来透透气也遇到你,出来洗衣服也遇到你,躲雨也遇到你……”
“这叫做缘分,你不觉得吗?”傅严真的这样以为。
“缘分?”小渔一脸嗤之以鼻。“这不是什么缘分。
如果你从今而后,不时要来光顾这片林子的话,那我们最好划分一下‘势力范围’。”
“什么跟什么啊?‘势力范围,?”傅严百思不解,她何必把他视作洪水猛shòu,硬要将他的好感给bī得烟消云散呢?
“我无权要你不能进来这里,我只是希望在我想要一个人静静的时候,你不要出现来gān扰我的平静。”
“那你什么时候不想一个人静静呢?”傅严反问。
“我……”小渔哑言。
“我只是想跟你做个朋友。”傅严再次重申自己的意思,觉得她实在太拒人于千里之外。
小渔哑然失笑,回道:
“跟我这种人做朋友有什么好的?你之所以这么对我穷追不舍,不就是因为一分‘好奇’吗’你以为我该是个不染纤尘的女孩,以为我活在这片森林里,很与众不同,就该有很多故事可以着墨,是吗?可是请你收回你那已经gān涉到我的生活的‘好奇心’,我并不是一个不染纤尘的女孩,更没有故事可以供你这个中文系的学生着墨。我的生活单纯而贫乏,你想‘揭密’就去找别人,不要找上我。”
傅严被这样的控诉给打击了,他走到小渔面前说道:
“这些难道不也是你对我的想法的‘主观判断’吗?”
他将语气收缓,又道:“我承认我对你感到‘好奇’,可是我从没有想要‘刺探’些什么,如果真的gān扰到你的平静,我很抱歉,可是……请相信我绝无恶意的。”
小渔看到傅严的眼神里流露着焦灼,竟起了一丝不忍。
他是那么急着想要拉近彼此的距离,而她却一丝机会也不给,她这样的态度算不算是“傲慢”呢?又算不算“自视甚高”?她竟以为自己有权力对别人做出这些吗?她低头不语。
傅严像在说给自己听那般的喃言:
“难道我们真的做不了朋友……怎么会这样……只是做个朋友嘛……”
小渔听到了那句轻叹,在心中也埋下了一朵叹息。
她像被催眠似的回了他一句:
“你知道吗?我没有朋友。”小渔敛起眉,禁不住地开了口:“我从小到大就没有要好的朋友……”
傅严闻言,本yù说些什么,小渔却自顾自地又说了下去:
“我到高二家里就不能供我读书了,本来……我也想读文学的。”
傅严听到她这样说,满是惊喜。
“是吗?你想读文学?你可以来旁听啊,教授认不出人的。”傅严一向直肠子,他竟认真地建议起她来。
“是吗?”小渔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光采,却又黯了下来。“我爸病了,要有人随时陪在身边看护才行。”
“你爸病了?”傅严想追问是什么病,却又不愿“刺探”她的隐私,转了话题又道:“那……你为什么想读文学?”
小渔见雨断断续续地落着,心想大概一时半刻离不开这儿,听到傅严扔来了一个问号,她不禁追溯着一些记忆,轻轻开口说道:
“我母亲嫁给我爸时,什么都没有,只带了一大箱书充当嫁粒。在我眼中,我的父母不管是外貌、家世、人品都差距甚大,我实在不明白我妈为什么会嫁给我爸,我妈也从不对我说些关于她和我爸之间、或是我外婆那边的事。后来她过世,我也没机会问了。我爸是个很不负责任的男人,成日酗酒、游手好闲,我们家始终是靠着邻居接济度日,还有一些政府配给的小津贴勉qiáng糊口。我因为要照顾我爸,学校那边是顾不了了……”
“繁琐的家务等着我去做,我觉得我的心灵gān涸得像一片荒漠。我妈什么都没有留给我,只有一大柜的书,于是,我一本接着一本囫囵吞枣地翻阅,仿佛那才是我赖以维生的食粮。我总是在极度疲累的qíng况下反覆地阅读,而后昏沉地睡去,运气好我会梦到一场……一场跟现实毫无关系的仙境……”
傅严见她的眼神,是那么空dòng、绝望,却又充溢着一种可贵的人世的坚qi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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